於是轉換了一個話題:
“大人,河北那邊還有消息傳來,說馮明文派了魏文長渡河,想要攻取上黨,我們怎麼辦?”
對於此事,司馬懿卻是雲淡風輕:
“什麼怎麼辦?賊人想攻下上黨,那就讓朝廷派軍去支援就是。”
他的語氣有些幽幽起來:
“難道說,朝廷會放心讓我領軍前去?”
不管是不放心洛陽,還是不放心太傅去鄴城,反正都是不放心。
太傅心裡很明白,朝廷也同樣明白。
太傅心裡明白朝廷明白,朝廷也明白太傅心裡明白。
所以太傅不但懶得管,甚至懶得說。
上黨沒了,不是還有一個太行山隔著嘛!
反正鄴城是大魏的封國之地,又不是司馬太傅的起家之地。
“可是河北現在”
司馬師欲言又止。
司馬懿無所謂地說道:
“河北沒有兵,可以從淮南調嘛,以前合肥舊城建於巢湖之上,吳人憑水師之利,猶不能破。”
“現在滿伯寧即滿寵把新城遷到了險要之處,我不信吳人還能破之?”
“合肥不破,吳人兵力再多,他還敢分兵北上犯壽春?不怕後路被精騎截斷,兵無所歸?”
再說了,現在蜀人氣勢大盛,吳國究竟還願不願意出動大軍北上,還是個問題。
關中一戰中,荊州能調動一部分兵力經武關入關中守長安,就很能說明問題。
孫權這個人,打仗不太行,但眼光還是非常不錯的。
司馬懿不相信孫權看不到關中一戰之後的天下局勢變化。
在這一戰中,蜀國給人的感覺真是太強了。
既有精兵,又有猛將。
特彆是轉戰萬裡的馮賊,若不是他真打到了大河邊上,世上根本沒人敢相信他能打這麼遠,堪稱冠軍侯再世。
同時直麵葛賊和馮賊的司馬太傅,感受最是深刻不過,壓力太大了。
“那些都是朝廷需要老虎的問題,不是我們需要考慮的問題。”
司馬懿不想在上黨一事的問題上糾結。
他問向司馬師:
“子上從許昌回傳消息了沒有?”
再次輔政新帝,同時又得了一堆封賞,連家中的子弟都無一例外地封侯封官。
司馬太傅雖說要鎮守洛陽,防備蜀虜東犯,不能輕離。
但派個兒子代替自己前去謝恩,還是可以做到的。
同時這也是雙方都可以接受的方式。
當然,司馬昭前去許昌,也並不是單純為了謝恩。
劉放和孫資二人,已經好久沒有送信過來了。
洛陽這邊送信過去,也是如同石牛入海,毫無音訊。
所以司馬懿這才想著讓司馬昭前去許昌,拜訪一番。
“大人,還沒有任何消息。”
相比於蜀人攻取上黨一事,司馬懿顯然更關心許昌那邊的消息。
他皺起了眉頭,喃喃道:
“情況不太對啊”
“大人,有什麼不對?”
司馬師有些不太明白。
司馬懿緩緩地說道:
“說魏國興盛不過三代的人,做了第三代的魏國皇太後,你不覺得奇怪?”
司馬師愣住了:“什麼?大人,這個話”
“就是現在的魏國皇太後虞氏,曾說過,魏國興盛不過三代。”
司馬氏與虞氏,同為河內大族。
在此之前,兩家可算得上是政治同盟。
再加上司馬懿的身份,所以他知道一些後宮的事情。
當年先帝立後,虞氏身為正室而被貶之,一怒之下,曾親口說過:
曹氏好立賤人,所謂上行下效,以賤代貴,由臣替君,魏國興盛恐怕不過三代。
故而先帝一向對虞氏不太喜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厭惡。
不然的話,前些年也不至於把她貶到鄴城。
若非迫於這些年來的壓力,先帝為了重新拉攏世家大族,恐怕虞氏的命運,就是老死鄴城。
哪像現在,輪得到她當上皇太後?
司馬師大驚失色:“還有這事?”
“陛下這是,死了也要給我留一個麻煩啊!”
司馬懿歎息一聲。
可以想像,天子年幼,虞氏身為皇太後,在朝堂的話語權是何等重要。
不要說文皇帝曾敕令後族不得乾政之類的話。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誰還會管文皇帝說過什麼?
同為世家,司馬懿自己可以單獨領兵鎮守洛陽,虞氏憑什麼就不能利用皇太後擴大自己的影響力?
司馬師有些明白了,但又沒有完全明白。
司馬懿看向他,意味深長地說道:
“所以說,妻族是非常重要的,好則能助人成事,壞則能敗人之事。”
司馬師的臉色聽到自家大人這個話,臉色微變。
“我聽說,你那個妻室,近日曾言,我司馬一族,子弟多雄才。吾之所為,非魏之忠臣,可有此事?”
司馬師麵色頓時如同白紙。
司馬師的妻室,正是夏侯徽,與夏侯玄乃是親兄妹。
當年夏侯三族被先帝所忌,大人就曾暗示過要自己休妻。
隻是看在夏侯氏又懷了一個孩子的份上,暫時把這個事情按了下去。
沒想到在這種關鍵時刻,大人又是舊事重提。
司馬師深知自己的妻室極有見識和器度。
她不但能幫自己籌劃很多事情,同時平日裡也深知自己心中的想法。
司馬懿目現冷光:
“大丈夫欲成大事,豈能拘於兒女情長?彆看我們司馬一族如日中天,但實則危機四伏。”
“西有蜀虜相逼,東有魏氏猜忌,許昌孫劉二人久不能音訊,隻求他們不翻臉已是好事。”
“更彆說河內乃我們司馬氏一族的根基,偏偏又出了一個虞氏,恐怕現在已經與魏氏站到一塊去了。”
“若是我們自家再出問題,這如日中天,隻怕一夜之間,就會如墜深淵。”
司馬師冷汗直流,呐呐不能言。
建興十五年四月,司馬師從司馬太傅處歸府,毒死妻室夏侯徽。
同年,司馬昭嫡長子司馬炎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