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國偽帝曹叡還沒死的時候,就曾哀歎過:
“祁山、襄陽、合肥三地,乃是控蜀吳二賊之要地,賊欲北犯,須先破此三地。”
“今祁山已破,故而蜀虜猖狂不能製,若是再失襄陽與合肥,將何以壓吳寇?”
正是認識到三地的重要性,所以當年滿寵提議棄舊城建新城時,就差點沒有通過。
畢竟有了祁山的前車之鑒,萬一合肥新城擋不住吳寇,那大魏可就真是自陷死地了。
襄陽與合肥,如同兩位太上皇,一西一東,壓得吳國首尾不能動彈。
這些年來,孫權屢戰屢敗,也要年年北上,死磕合肥,自然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想要尋求破局之道。
至於襄陽這邊,雖說動靜要少一些,但這並不意味著孫權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隻是荊州乃四戰之地,同時又是漢吳兩國永遠無法消彌的傷口。
兩國的聯盟,隻不過是暫時掩蓋了這個傷口,並沒有使它愈合。
吳國雖然占據了荊州大部,但江陵北有襄陽,西有永安。
讓荊州之地,正好形成一個小型的三國鼎立之勢。
慣於背刺,又做賊心虛的孫權,明麵上主要是防備北麵的襄陽,但實際上還要暗中防備蜀地。
這種情況下,他自然不敢調動太多的兵力北上,生怕漢軍會突然從永安順流而下,再打一次夷陵之戰,以報前仇。
所以要不要配合吳國拿下襄陽,對於漢吳兩國來說,都算得上是一件大事。
不但是對兩國信任程度的真實測試。
同時還是對兩國決策層對未來局勢把握能力的一次考驗。
這等國之大事,自然不能輕易做出決定。
送走了皇後,馮都護與左右夫人來到作戰指揮室,通過巨大的地圖,再一次推演了吳國奪取襄陽後的局勢。
馮都護不由地感歎:
“陸遜此人,果然還是很厲害的。”
雖說作為江東代表人物,戰略上比較保守,有些不思進取,隻欲偏安江南。
但不得不說,此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然就是殺招。
左夫人目光緊盯著地圖,有些不甘心地說道:
“我們能不能從漢中出兵,把襄樊控製在自己手裡?”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得等三年之後。”
馮都護其實同樣也是不太甘心,“須得等去東吳學習的學生們回來,然後我們就可以在漢中造船。”
“到時舟師從漢中順流而下,同時大軍從關中出武關攻宛城,水陸並進,宛城襄樊必然能一鼓而下。”
漢中舟師在水上襲擾,甚至可以截斷襄陽與宛城之間的聯係。
而漢軍則可以全力攻打無險可守的宛城。
就算是曹爽從許昌派援軍過來,大漢最下策也可以效彷光武皇帝,在宛城的東北方再打一次昆陽之戰。
不,根本不用打昆陽之戰,在南陽盆地這塊平地上,大漢鐵騎,根本無所畏懼。
魏國援軍隻要敢來,馮都護就敢滅了他們。
說不定,在殲滅了許昌援軍之後,大漢就可以直接兵臨許昌城下。
“啪!”
馮都護一巴掌拍在地圖上的襄樊位置,有些惱怒道:
“陸遜這一出,根本就是破壞了吾未來三年的大計!”
左夫人亦是神色不愉。
右夫人少有接觸軍中之事,她站在地圖麵前,看了半天,這才幽幽說道:
“誰知道陸遜此舉,不是早料到阿郎的打算?在妾看來,至少也是起了早早防備之心。”
“這一戰過後,那些學生們,也應該回國了吧?”
“我們曾答應過吳國,不會在永安布置太多的戰船,那麼這些學生會放到哪裡?”
“自然隻能是襄樊上遊的漢中,因為隻有那裡,才是大漢舟師的唯一用武之地。”
“控襄陽一地,進可謀劃魏地,退可據守江南,同時還能牽製大漢,乃至限製大漢未來奪取天下的路線。”
“甚至還能讓大漢舟師在短時間內無用武之地……”
除非大漢主動撕毀盟約,失信於天下,要從吳國手裡奪取襄陽乃至荊州。
否則的話,就算大漢在漢中組建起舟師,也隻能在漢中打轉轉。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右夫人這才總結似地說道:“要是換作我,我也會這麼做。”
馮都督麵色微微一變,忍不住地罵了一句:
“真他媽的好算計!”
這麼說來,自己派出去的學生,豈不是至少也要多耽擱幾年時間?
虧自己還送了吳國那麼多物資,讓他們在吳國多學了一年時間。
聽到右夫人的分析,馮都護越發確定,陸遜此舉,定然是有意為之。
吳國這是打算要在自己的學生回來之前,搶先把襄陽控製在手裡。
看來對於大漢的節節勝利,吳國喜歡背刺的老毛病又開始犯了。
一邊想要利用大漢幫他們撈好處,一邊又暗中扯大漢的後腿。
相對於馮都護被人算計的惱怒,左夫人在軍事上,則是要現實得多。
雖然不甘心,但眼下大漢既然不可能拿下襄陽,她很快就清醒地轉至軍事層麵考慮利弊。
對著沙盤與地圖看了一會,但見她突然冷笑一聲:
“皆言吳人乃鼠輩,目光淺短,此言亦確實有理。”
“就算讓他們拿下襄陽又如何?就算大漢不能走宛城攻取許昌又如何?”
“隻要能光明正大拿下幽州,天下產馬之地儘在大漢之手。”
“魏賊擋不住大漢的兵鋒,難道吳人憑著大江就想阻止大漢光複天下?”
右夫人同意左夫人的看法,但見她微微一笑:
“大漢現在沒辦法拿下襄陽,吳人亦是同樣沒有辦法拿下幽州。”
“陸遜此舉,看似高明,實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阿郎何須如此生氣?”
她的目光流轉,緩聲勸道:
“陸遜好歹也是吳國名將,怎麼可能看不到眼下的大勢?”
“他欲有所作為,自然不甘束手待縛,也是人之常情。”
“畢竟這天下的便宜,總不能讓咱們全占了去。”
聽到兩位夫人的話,馮都護“哦”了一聲,看向二人,問道:
“依兩位細君之意,也是同意我領軍去一趟武關?”
“不僅僅是去一趟武關。”
一直在沉思的左夫人拿起長鞭,點了點宛城的位置:
“魏賊雖說棄守武關,但他們在武關道東南邊,重新修複了草橋關。”
草橋關,就是後世的荊紫關。
公元前304年,此地屬於楚國管轄,楚王派太子荊來鎮守此地,於是此地就取名叫荊子口。
武關屬秦,荊子口屬楚。
當時它們是武關道上秦楚兩國國境線上的最重要關口。
漢時,在荊子口的舊址上,有一座木橋,供往來商旅通過丹水,故而稱此地為草橋關。
武關與草橋關之間,皆是崇山峻嶺,唯有丹水穿越其間,連通兩地。
唐朝前的武關道,大部分路段都是與丹水衝刷而成的河穀重合。
“就算是大漢以後不能從武關走宛城攻取許昌,但亦要做好鉗製襄陽的準備。”
“若不然,大漢自北南下滅魏時,吳國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從襄陽偷襲宛城許昌等地。”
左夫人說著,長鞭重重地點在草橋關的位置。
“啪!”
“所以,大漢想要完全控製武關道,草橋關就必須得拿下來。”
“如此,退,可作為武關的前哨,進,可鉗製南陽諸地。”
“吳人控襄陽,讓大漢不能從宛城攻取許昌,那我們也要讓他們不敢輕易從宛城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