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踩在了透明的樓梯上一樣,趙明月一步一步往前走去,整個人逐漸懸空了起來。
打散了的棺材又在他四周聚攏,
最終“哐當”一聲,古棺嚴嚴實實地合了起來,然後筆直的墜入了這座大陣的陣眼處!
幾乎是一瞬間,漫山遍野的金光衝天而起!就像是驟然升起的煙火一樣璀璨。
煙火自然很美,但這終歸不是煙火。
天衍大陣在瞬間被激活,殺伐之氣直衝雲霄,冰冷刺骨。
遠在幾公裡外的東臨看著這一幕,就像是被凍住了一般,牙冠止不住的輕顫,眼眶微紅。
他驀然轉過了身,身影消失不見,留下了一邊茫然無措的見青山。
東臨在陣外,而加文卻在這陣中。
似乎是感覺到還有外人,地上的源紋陣開始緩緩轉動。一聲龍吟在加文的耳邊響了起來。
一陣璀璨的金光中,源紋符號彙聚成了一條金燦燦的巨龍,朝加文咆哮而來。
在陣法的加持下,這一擊不亞於聖階強者隨手一揮!
如果是正常情況,無論如何,加文也是躲不開的。但是現在,這裡是天衍大陣內,最不巧的是,他還把四十九座陣法爛熟於心。
趙明月早就告訴過他稍有差錯萬劫不複,但是加文既然答應了他,那就自然不會退縮分毫。
他的身形在陣法四周穿梭,像是夜晚隱約跳動的燭火。
初九,潛龍勿用。陽在下也!
他一腳踩在了陣點之上,低下頭了頭,看向了趙明月刻下的第一座副陣。
原本趾高氣昂的金色巨龍如同被捏住了七寸的蛇,在半空中生生止住了動作。
這條龍離加文的距離不足一寸。
一滴汗劃過了加文的鼻尖,他抬起了手。
在天空中徘徊的常思劍劍身一顫,然後,飛至了加文的身側。
加文握住了它。然後在這座源紋陣上輕輕一劃。
原本的源氣流向頓時移形換影,像是受到了什麼召喚一樣,湧入了最中心的陣眼處。
麵前的龍也緩緩消散在了空中。
不知不覺間,加文已經一身冷汗。
“趙前輩也真是……都不能讓我提前練習一下嗎,第一次乾這種活,很嚇人啊。”
他擦了擦滑落到了兩腮處的汗滴,走向了第二座副陣。
九二,見龍在田,得施普也。
……
不知不覺,竟然又是三天。
當破完最後一座陣的時候,加文膝蓋一軟,差點直接跪下。
他的腦袋全是嗡嗡的雜音,抬起胳膊一擦,手臂上全是血跡。
最後一道源紋陣圖也沒入了陣眼的棺材裡。
他的腳下依舊是趙明月刻下的源紋陣,但是加文清楚,這些陣紋已經對他造不成什麼威脅了。
這四十九座陣法運轉,產生的所有殺氣,都朝向了針眼處的唯一一個人。
一縷赤色的極光從雲霄處直直墜落,隱約看,似乎還能看見一把劍的形狀。
那是一把非常普通的劍。
加文不受控製地閉上了眼,眼前卻依舊白茫茫一片。
他被那縷從天而降的紅色光芒刺激到暫時失明。
天衍大陣,自古以來就是絕殺之陣。
向天借一劍,殺一人。
加文的眼睛酸澀無比,莫名的,鼻子也跟著發起了酸。
常思劍在此時騰空而起,帶著他到了大陣的邊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的耳邊似乎響起了一聲悲鳴。
這不是他的錯覺。無論是蟲族的隨秋冬、或是遠在帝星的姚重華之流,都在這時突然抬起了頭,看向了虛空中的一點。能感覺到這波動的,也都是聖階。
聖人死,日月齊喑,天地同悲。
“有聖階隕落了。”隨秋冬喃喃自語,他的手裡還拿著一份偷渡過來的帝國日報,忽的就淚濕前襟,“是您嗎?老祖宗。”
蟲族主星的王城內。
他們的王站在了塔狀的高樓之上,獨自拍起了欄杆,麵容沉默而嚴肅,就像是奏著一首鏗鏘有力的送彆曲。
他叫彆枝。
……
姚重華手裡還拿著點燃的沉香木,正在熏著自己的衣袍。
按道理說,這些小事本該讓下人去做,但是姚重華卻很喜歡自己動手。
他的動作停頓了許久,然後繼續沉默地,抖動著手裡的香料。
一時之間,屋內雲霧繚繞。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這裡是一處汪洋,前後皆是廣闊無邊的海麵,不見任何人煙,一艘輪船正在海麵上緩緩行駛。
此時正值夜晚,一輪明月掛在天上,也倒映在水中。
倚豔笙站在甲板上,迎著撲麵而來的腥鹹海風,扶住了圍欄。
風揚起了他的稍微有些長的劉海,露出了底下的那張臉。
一半溫潤如玉,一半宛如厲鬼。
倚豔笙對天舉起了酒杯,突然笑了起來。笑的放浪形骸,又喜不自禁。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他舉著酒杯,在原地轉了一圈。
“好啊,趙明月。沒想到你對自己也這麼狠。”
這和倚豔笙想得到的結果不太一樣。
能源星是突然出現的。
提出比賽要求的是蟲族。
同意比賽的是陛下。
梓蘭星上的荒星是兩方共同的妥協。
每一步看起來都是偶然,連在一起卻是一場必然。
這場局他布了三年,沒想到卻在此時毀於一旦。
倚豔笙隻是沒能預料到一件事——東臨的神念竟然在加文身上,而趙明月竟然會因為東臨的存在恢複而理智。
這明明是最不可能的事才是。
他這具身體真的很弱,連宗師境都沒能達到。不過當趙明月身死的瞬間,他已經看到了一切。
畢竟他和祂本出同源。
按理說,多年來的計劃毀於一旦,他應該生氣才是。但是倚豔笙的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笑意。
就像是局外之人看著一出好戲。
他蒼白的手腕微動,酒水緩緩傾瀉到了海中,海麵那輪明月頓時變得漣漪陣陣,破碎不堪。
“趙明月,我代帝國敬你一杯。”
你埋骨之地,青山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