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隨風倒下, 連綿山峰宛如接天的黑影,山腳下是飛甍直射著如血的日光,飛簷之下卻是另一種色調,接天古柏如猙獰鬼爪, 青灰的闌乾與牆壁,似乎籠罩在一片霧茫茫的陰翳中。
見過“一線天”,沒見過這種“一刀切”,淩妙妙不禁蹙眉:“這怎麼回事, 太邪門了吧。”
慕聲沒有出聲, 漆黑的眼眸一動不動地望著那裡,嘴角繃緊, 袖中收妖柄無聲地向下滑落,被他“哢”地攥緊手中。
淩妙妙知道,他此刻處於戒備狀態。
那道利劍般的日光直直射在他額頭上, 他沒有躲,直直地抵住了那道光, 隻是微微眯了眼。
天色莫名陰下來, 遊動的烏雲遮住了日頭, 光明與陰翳相互追逐。遠處的高山似乎突然變得遮天蔽日起來,方圓幾裡荒地,似乎隻有他們二人。
慕聲的發帶在風中飄飛,發出呼呼的聲音, 輕輕擦過她的臉頰。
淩妙妙往他身邊貼了一寸:“這……不是那日我們去過的興善寺, 對吧?”
慕聲側頭看她。妙妙對著一片灰蒙蒙的側殿抬了抬下巴:“‘青青伊澗鬆, 移植在蓮宮’,題在壁上的那首詩不見了。”
少年嘴角微微一翹,羽睫下的眸子黝黑:“真聰明,不過……”他的笑一加深,突然便成了譏誚,“憑空多出來的山那麼大,你還需要通過兩行字區分?”
淩妙妙扭頭望了一眼連綿遠山:“……”
隨著“興善寺”越靠越近,天色越發陰沉,風越來越大,席卷落葉,橫掃塵土,漸有刮骨之勢。
淩妙妙不住地抬頭望天,天空已變成暗黃色,迷茫不清,遠處的樹影都在劇烈搖晃,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喂……”她輕聲提醒道,“看樣子是沙塵暴。”
慕聲一路上都在沉思,聽見妙妙的話,抬起頭側向望著天空,眸子緩慢地轉了一下。
“呀……”妙妙跟著一望,一下讓塵土迷了眼,飛速伸手牽住了慕聲的衣服,開始瘋狂乾咳起來,眼淚直流,“我們找個地方避一避好不好?”
慕聲低頭望著拉著自己的衣角的手——被他丟在人群裡過太多次,抓住他變成了她的習慣性動作。
淩妙妙已經咳得半彎下腰,指節越收越緊,直拽得他向前一步,他低眉:“沙子進了眼睛,又不是進了喉嚨,你這是發什麼瘋。”
淩妙妙揉著眼睛站直身子,一雙杏子眼紅得像兔子:“你懂什麼,我爹教的,這樣就能把沙子從眼睛裡震出來了。”炫耀似的向前一伸臉,“喏,你看。”
“……”他順勢捏住淩妙妙的下頜,不顧她的掙紮,仔細看了一回,那雙又大又黑的眼珠下,眼底紅得似要沁出血來,卻莫名有種病態的殊色。
真嬌氣,他看著她遊神,這麼容易就紅成這樣……
風沙越發肆虐,他們的頭發上都布滿了黃色的灰塵。妙妙看著慕聲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你還敢這麼瞪?”淩妙妙氣壞了,“你不怕沙子進了你的大眼……”話音未落,他手上鬆了勁兒,忽然猛地閉住眼睛,一秒鐘之內呆滯成了相片。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彆動……”淩妙妙小心地踮起腳,安撫地拍他的肩頭:“你你……你先蹲下。”
慕聲整個人僵硬得像座雕塑,慢慢地盤腿坐下來,雙眼緊緊閉著,長而翹的睫毛傾覆下來,任憑淩妙妙抬起了他的臉。
哼,風水輪流轉。
淩妙妙開始幸災樂禍:“慕公子,你自己咳,還是要我幫你吹?”
慕聲仰著頭不發一語,在纖長羽睫的點綴下,少年的臉頰溫柔得讓人不忍欺淩。
“好吧,那你擔待些。”淩妙妙深吸一口氣,輕輕捧住他的臉,臉頰是溫熱的,她的心突然狂跳起來。
“你等什麼?”等了片刻不見她有動作,他的眼睛居然強行睜開,潤澤的黑眼珠定定地望著她,眸中閃動著星辰般的光澤,眼底被刺得通紅一片,語氣卻漠然而不悅,“真是指望不上。”
淩妙妙嚇得鬆了手,又忍不住湊近看了看,兩雙通紅的眼睛四目相對。妙妙蹙眉:“你的眼睛好紅。”
她眸中閃過一絲輕微的憐惜,宛如一道細絲般的光,一下子衝撞進了他胸口。
他的手動了一下,卻被她緊張地一把撈住,“彆揉,”她認真囑咐道,“傷眼睛。快哭,用眼淚衝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