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玄收妖塔感知到陶熒的氣息, 更加興奮, 金光四射,照得整個大殿燦然生輝。
陶熒在這樣的照射中, 身上黑氣飛速消散瓦解著, 他一動不動地盯著柳拂衣, 不知在想些什麼。
收妖塔的威力,道上的妖魔鬼怪心知肚明, 一旦柳拂衣放縱這隻塔吞噬邪靈,不論是妖是鬼, 都在劫難逃。他再負隅頑抗, 被消滅也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豈料柳拂衣伸手一指, 收妖塔有些不情願地後退一步, 收斂了光芒。他神情嚴肅:“我讓你把話說完。”
陶熒的怨靈一頓,笑得簌簌抖動:“柳方士不必假意為我主持公道——”
“光明正大的捉妖世家家主慕懷江,竟然以鎮鬼封印幫助皇家掩蓋醜事,現在慕瑤又主動插手陰司之事,想要再次殺滅我們這些冤魂,你們捉妖人,不都是這種貪慕虛榮、恃強淩弱之輩嗎?”
柳拂衣向前一步:“當年之事我不了解,隻是慕瑤此次前來,是受趙太妃玉牌所托, 彆無選擇。”他看著眼前殘缺不全的怨靈, “陶熒, 你要為陶虞氏報仇, 照理說我不該乾涉,可你不該蠱惑這麼多教眾自/焚,又意圖謀害端陽帝姬,他們都是無辜之人。你既然選擇這麼做,我與瑤兒必定要出手對付你。”
他伸出手,九玄收妖塔飄到了二人頭頂,下一秒就要迸發出強烈的金光,他的手因焦急而有些發抖:“你的仇怨,自有陰司決斷,我現在要你告訴我,瑤兒在哪裡?”
陶熒詭秘地望他許久,低低一笑:“我不告訴你。柳拂衣,痛失所愛的滋味,如何?”
話音未落,那個殘缺不全的黑影瞬間化為一團黑氣,向上一竄,直奔塔身而去。
柳拂衣臉色煞白,翻手收塔,可塔身光芒萬丈,已然將自投羅網的怨靈吞吃乾淨。
柳拂衣收回九玄收妖塔,慌亂地將變回小木塔的神器抖了半晌,也隻是徒勞。
他有些心神不穩地四處張望。
陶熒竟然寧死也不願意說出慕瑤的下落。
“哥哥……”
佛殿內輕輕一聲響,柳拂衣回過頭,一個七八歲大的小女孩,披散著一頭黑發,拽著他的衣角,正仰頭看著他。
女孩沒有腳,是個年紀極小的小鬼。
她拽了拽他的袖子,怯怯道:“我知道那個姐姐在哪裡,你隨我來。”
小小的怨靈身著一身嶄新的綾羅綢緞,手腕上帶著層層疊疊的金飾,個頭隻到柳拂衣腰際。
柳拂衣跟著她往殿外走:“你也是教眾嗎?”
小鬼回過頭來,臉頰上一雙烏黑的眼睛,“阿娘說,我和帝姬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是天大的福氣,因為我有福氣,趙妃娘娘才選中了我,讓我代帝姬做神女。”
柳拂衣心裡一梗。
端陽是無辜,可眼前這個代她受了火刑而死的民間女孩,又犯了什麼錯?
他柔和地牽住了她小小的手:“痛嗎?”
小鬼瑟縮了一下,似乎有些怕,低下頭去想了半晌,隻是有些畏懼地接道:“哥哥,我為你帶路,是有條件的。”
柳拂衣一怔,隨即問道:“你想要什麼?”
小鬼說:“你可以出寺去,告訴我阿娘一聲嗎?她丟的那枚繡花針是我藏起來的,藏在褥子底下了,她總是半夜點著燈刺繡,阿爹說多少次她都不聽。我走的那天,她還在找。”
柳拂衣沒料到是這樣的回答,良久才點頭:“……好,我幫你告訴你阿娘。你還有什麼話,我一並帶給她。”
小鬼又想了想,衝他笑道:“告訴我阿娘,我做了神女啦,在天上住最好的房子,睡最軟的床,還有小丫頭給我掃院子。”
柳拂衣怔了許久,點了點頭。
當年那出偷天換日,趙太妃必然斬草除根。十年已過,物是人非,不知滄海變桑田。
女孩停下來,指了指遠處。
眼前是一處極高的架子,上麵綁著一個身著抹胸、刺繡短裙、手腕和腳腕套著層層金飾的少女,她著裝暴露,白皙的手臂和大腿露著,長發披散,驟然望去,幾乎像是那妖冶的歡喜佛成了真。
慕瑤如此驕傲的人,被人打扮成這般模樣,懸起展示,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柳拂衣回頭望著小鬼:“我不收你,你自行陰司備案,知道嗎?”
小女孩歪頭看了柳拂衣,有些好奇地敲了敲他手中的木塔:“陶熒師父在裡麵嗎?”
柳拂衣急忙將塔收回袖中:“他的冤屈,自有專人處置,但他有罪過,就要付出代價。我的收妖塔,隻收罪有應得之人。”
他在似懂非懂的小女孩背後貼了一紙引路符,望著她被符紙操縱而去,歎息一聲,飛身上了架子。
慕瑤人事不省,嘴角還有未乾的血跡。
他將繩索解下來,將她攔腰抱著,落在地上,心急如焚:“瑤兒,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