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迷霧之城(六)(1 / 2)

園中嶙峋的假山背處, 僻靜得連枝頭鳥鳴都聽不清晰。山石的凹腳還留有上次下雨留下的未乾的積水, 在不平的地麵聚集了小小水窪, 粘著不知何時落下的枯葉。

微風吹來, 峭壁上斜生的鬆樹舒枝葉晃動, 乾枯的鬆針下雨般撒落到了淩妙妙肩上。

她縮了縮脖子,有幾根還是掉進了她的衣領裡。

她徒然拉了幾下,放棄了,忍著不舒服,抬起了頭:“柳大哥,你剛才說什麼?”

柳拂衣的寬大衣袖擋住了稀薄可憐的陽光,臉色反常地嚴肅, 甚至連麵對她慣有的那種放鬆的笑意都收了起來:“妙妙,昨天那段故事,你怎麼看?”

淩妙妙眼睛一眨:“什麼呀?”

柳拂衣看她半晌, 似乎沒時間同她繞彎了,直截了當:“我和瑤兒現在懷疑, 阿聲的身世有問題。”

晌午一過, 淩妙妙出門遛彎, 第一隻腳剛踏出房門, 便被柳拂衣截住,拉到假山背後, 擺明了是要說些不能為他人言說的秘密。

雖說是青天白日, 但她對這種偏僻的地方還是有些異議, 本想提議一下, 柳拂衣這句話一出,她暫時便把這件事忘了。

淩妙妙滿臉複雜地看著柳拂衣:黑蓮花的身世問題……終於被這兩個心大的覺察了。

原著裡男女主角一生的心思都放在除魔衛道之上,慕聲從出場到退場,都沒能就這個問題展開討論,帶著誰也不知道的秘密,奔向了倉促的結尾。

而弄清這個秘密的前因後果,正是她任務的支線之一,兩枚回憶碎片和幾場似是而非的感知夢,都是在引導她慢慢解開這個謎團。

現在,慕聲沒能成功黑化,依舊是隊伍裡不可或缺的一份子,主角團查案的重心也在慢慢偏移。

“柳大哥是說,慕聲就是故事裡那慕容氏和趙公子的孩子?”

柳拂衣滿臉鬱結,生怕她覺得荒誕,儘力試探著:“……你覺得呢?”

淩妙妙點點頭:“嗯,我相信啊。”

彆的不說,慕聲生母的樣貌,主角團裡唯有她一人親眼見過。那說書老頭的形容再精妙不過:“短一分則寡淡,多一分則妖豔,她就是那個恰到好處,渾然天成。”

柳拂衣瞅著她,半晌才錯愕:“妙妙的膽子……果真是大。”

“柳大哥,就算他是那慕容氏的孩子——又礙著誰什麼了?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她坦然望著柳拂衣的臉,頓了頓,“那慕容氏是什麼來頭?”

“她的身份……”柳拂衣棘手地捏了捏鼻梁,“我有懷疑,但暫且不能確定。”

“奇怪的是,瑤兒發現她對阿聲的記憶線是紊亂的,很多事情記不得。”

妙妙沉默了片刻:“這不奇怪,慕聲的記憶線也是紊亂的。他隻記得自己有個親娘,其餘的想不起來。”

“……”柳拂衣陷入深深的思索,自言自語起來:“是忘憂咒嗎?可又不像……”

“怎麼可能兩個人同時出了問題……”

妙妙見他眉間的“川”字深得像刀刻出來似的,掰著手指頭玩笑:“柳大哥彆愁啦,世上的巧合多了去,說不定是房梁塌了,他們姐弟一人被砸了一下;或者屋子被卷進水裡,同時被浪頭拍昏了;又或者有什麼慕家人打不過的人物,挨個打了他們倆的腦袋——”

柳拂衣並沒有笑,他眉頭緊蹙,渾然似沒聽進去。半晌,才輕輕道:“妙妙,事情比你想的……略微複雜一些。你須得再去問問他,從小時候到現在,事無巨細地回憶一遍,忘了什麼,記下來給我看看。”

“……”她遲疑了片刻,柳拂衣鼓勵地拍拍她的肩,眸中似有掩藏的憂色,“阿聲現在防備心重得很,總不相信我和瑤兒是護著他的。同樣的話,隻聽你的。”

妙妙頓了頓,還沒張口,“啪嗒”一聲輕響,柳拂衣臉色一變,放在她肩上的手閃電般收回。

那迎麵飛來的尖銳石子像是一顆凶戾的流彈,狠狠打在他手腕麻筋上,他半隻手臂瞬間沒了知覺,低呼一聲握住了手腕,錯愕地看向妙妙身後。

淩妙妙一回頭,身後的少年抿著唇,發帶在空中飛舞。

他望著柳拂衣的眼神裡帶著妒忌的殺氣,怒火點染了他漆黑的雙眸,像是某種閃爍著冷光的玉石。

“柳公子,”他的眸子慢慢轉到淩妙妙身上,染上了一絲複雜的纏綿,隻是語氣仍然是輕飄飄、冷嗖嗖的,“彆人的妻子,不可以隨便亂碰。”

“……”柳拂衣抓著手腕,張口結舌,百口莫辯。

慕聲低眸,濃密的睫毛向下一壓,便顯露出了溫柔無害的模樣,伸出手,“妙妙,出來太久了,回去吧。”

淩妙妙沒去牽他的手,如果她此刻有兜,她恨不得雙手插進口袋。她壓低聲音:“好好說話。”

他置若罔聞,徑自抓住了她的手腕,強行拉著她走,眸中流淌著深沉的夜色,語氣比剛才還要耐心:“乖,回去了。”

淩妙妙去扯他的手,他抓得緊緊的,簡直像是囚徒腕上的鎖鏈,驟然讓她感覺到像是回到了“做娃娃”的那段日子。

二人拉拉扯扯地走過院落,經過慕瑤身邊,將她嚇了一跳,轉向跟上來柳拂衣:“這是怎麼了?”

話音未落,淩妙妙一聲低呼,慕瑤一回頭,發現慕聲強行將人攔腰抱起來了,不顧她掙紮,拿腳點開房門,抱進了屋裡。

“哐當——”門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柳拂衣揉著手腕。哄道:“彆看了,沒事。”

慕瑤拉著柳拂衣的袖子,罕見地憋得臉頰發紅,語速也比平時快了一倍:“什麼叫沒事?你快去……快去聽一下他們說什麼呢?”

柳拂衣望著她,那神情說不上是詫異還是調侃:“人家小夫妻關門說悄悄話,我怎好去聽牆角?”

他凝眸望著慕瑤,覺得她滿臉緊張的模樣說不出的生動,眼裡帶了一點促狹的

笑意:“要不——你去?”

慕瑤瞪著他,一跺腳,手一撒,直奔窗口而去。

半晌,沒聽見人聲,隻聽得一點咯咯吱吱的輕響,聽得她心裡發毛。

她心裡不受控製地浮現出她的好弟弟磨刀霍霍的畫麵,正在猶豫要不要將那窗戶捅個窟窿,或是直接破門而入,身旁一陣鬆風撲麵而來,柳拂衣也跟著她到了窗邊,笑道:“你還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