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恨新仇(四)(已替換)(1 / 2)

管事望了一眼背對著他的那個身影,頓了一下:“往後,你每天來盯著,他的頭發若是再長長,速來報我。”

“為……為什麼?”

管事歎了口氣:“小時候聽老一輩的捉妖人說,’大妖之力,多蓄於發。’妖力越深的,頭發越長,不知是不是這個道理,小心一點,總歸沒錯的。”

“是。”眾人盯著腳尖諾諾。

腳步聲漸弱,管事走遠了。

“唉……”那聲音發愁地拖了個調子,喃喃抱怨起來,“你說這麼個妖物,老爺費那麼大力氣弄到家裡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噓——”另一人語氣裡帶這些幸災樂禍的味道,聲音壓得更低了,“我倒是聽聞,這妖物的母親美豔絕倫。這孩子的父親究竟是誰,還說不準呐……”

聽的人笑了:“噢,你的意思是……”

“我可什麼都沒說,都是瞎猜的。”

兩人會心一笑,打趣起來:“雖說是半妖,萬一真是老爺的種,多少也算是有後……”

“吱呀——”門扉閉上,二人嬉笑的聲音被隔絕在外,門口的地麵上,孤零零地放著一份冷掉的飯菜。

白怡蓉的手指將貼在窗口的黑紙都捏皺了,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如若不是丫鬟將她的手往外拉,她差點將那張紙扯下來揉成一團。

眼中幾乎要沁出火來:真是讓她猜對了呀……

怎麼樣的美人,能迷惑得慕懷江這樣冷淡自傲的男人都迷了心智?她再不濟,好歹也是捉妖世家養的女兒,終其一生,撒嬌耍癡,也沒讓他正眼瞧過。

一隻妖……她憑什麼?

她氣得眼睛發紅,撒手將黑紙一推,扭頭便走。

坐在桌上的男孩歪了歪頭,出神地望著窗口,似乎有些疑惑窗口投映在他臉上的一塊亮光為什麼消失了。半晌,紅光慢慢斂去,室內陷入一片黑暗中。

“二夫人……”丫鬟一路小跑趕上了她,“您彆聽他們瞎說,都是瞎說的……”

“老爺在密室……”白怡蓉喃喃,回頭睨著丫鬟的臉,涼冰冰地問,“在密室乾什麼呢?”

丫鬟生怕她闖進密室,汗毛根根豎起,險些給她跪下來:“聽說是在布陣,萬萬打擾不得的……”

*

“我與懷江在密室布好七殺陣,以暮笙為餌,設局等待怨女。”

慕瑤手腳冰涼,信嘩啦翻了一頁。

“四日後,怨女果真夜襲慕府,欲將此子救走,最終身陷七殺陣內,落於我們之手。”

“懷江的老友空青道人知曉我們捕獲怨女,急來阻止,告知於我們殺死怨女的後果。”

“……”

“不得已,將其以鎖鏈囚於地牢,以黃紙符咒封印。”

“慕聲自中忘憂咒後,無有記憶限製,妖力屢次失控,府內死者數十,除我與瑤兒以外,旁人難以接近。”

如果說他從前是以普通孩子的身份,偶爾泄露自己的半妖之力,忘憂咒奪去他記憶以後,他就是以半妖之身存世,偶爾才想起來自己是個孩子。

這種情況,通常是白瑾去給他送飯,或是慕瑤陪他玩的時候。

他很信賴白瑾,每次當她靠近,他會收斂紅光,有時候將頭安靜地靠在她懷裡,像是藏在雌鳥翅膀下的雛鳥,乖得令人憐惜。

至於慕瑤——

那時她不過十歲,純潔得像一張白紙,沒有絲毫惡念。慕聲雖暴戾,卻很聰明,擁有小獸般敏銳的本能,能夠分辨出誰是真心待他,因此,並不抗拒慕瑤的接近。

“我對慕聲,虧欠兼並憐愛。”

白瑾的字跡清瘦,這時候已隱隱有力有不逮的虛浮,“但其戾氣難以自控,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大妖之力,多蓄於發。此子之發,更如仇恨之絲。入府以來,一旦遭遇刺激,頭發便增長三寸,殺人數十,不過三月,已長至腰側,除我與懷江,旁人難以招架。”

這件事發展到最後,慕懷江是第一個提出異議的。

在他看來,先前白瑾強行將人帶回來,一是為了做餌等待怨女,二是為慕瑤提供保障,還有幾分是女人家的惻隱之心。

但說到底,他最看重的還是第二條。他對一個無法控製自己的半妖並無好感,更不會將其當真正的孩子養。現在怨女已經被他們禁錮在地牢內,如若他不能為女兒保駕護航,便成了廢子一枚。

忘憂咒沒有起到預期的效果,慕聲幾乎隻能被關在菡萏堂內,像一隻野性難馴的小獸,無法接觸外人,更彆提陪著慕瑤外出曆練了。

何況,這隻妖物已搞得府內人心惶惶,眾人精疲力儘。

他屬意將慕聲處理掉,再召集諸多捉妖人,結成同盟,加固怨女的封印,即使她的妖力恢複,也會被永遠鎖在那方小天地裡,不能出來作祟。

“恰於此時,空青道人帶來永久殺死怨女之法,可一石二鳥,正中懷江心意。隻是方法殘忍,我並未同意。爭執不定之時,事有急變。”

*

院落中籠罩著漆黑夜色,飛簷隻剩下個漆黑的輪廓,聳立的水杉尖兒上掛著一輪小巧的彎月,不一會兒便被飄來的雲遮住了一半。

慕懷江親手提燈,引著身後的長須道人在曲折廊橋中行走,不時回過頭低語些什麼。他二人走得很快,手裡的燈籠像一團遊冶的星火。

慕懷江無意中回頭,一個戴兜帽的身影有些慌亂地貼住了牆根,風吹動了寬大的帽簷和衣袖,隱隱露出一個嬌小的輪廓。

淩妙妙在一片分辨率極低的畫麵裡艱難辨認了半晌——是個女人。

二人迅速走開了,身後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女人,一身黑袍與夜色融為一體,輕手輕腳地跟了上去。

路線回環曲折,走到了最西端無人住的閣子,慕懷江下意識地看了看外麵,隨即將門掩上。他將掛牆上的長卷山水取了下來,露出了一扇破舊的小木門。

女人躲在窗口看,手指攥緊了窗欞。

慕懷江取了鑰匙,將小木門打開,示意長須道人先進,二人矮身彎腰,一前一後進了門,消失在門裡,隱隱傳來空曠的腳步聲。

女人的腳步似貓,推開門迅速溜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