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的鼻子,一般情況下是鮮豔的胡蘿卜。
但淩妙妙不吃胡蘿卜,在廚房裡找到一根胡蘿卜便成了一件棘手的事。
慕聲在廚房走了一圈,彎腰掀開了儲存蔬菜的箱子,在角落裡艱難地挑出了三根形狀各異的胡蘿卜,揣進懷裡。
經過了櫥櫃時,他驀地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去,奇怪地看了一眼。
這麼多年,他早已形成不動聲色觀察周圍環境的習慣,即使是在絕對安全的地方,也會下意識地記住各個事物的方位和特征。
——第三格櫃子外麵多了一把斜掛的小鐵鎖。
這把鎖很新,還有些麵熟,他眯起眼回想了一下,得出了結論,是淩妙妙從他們房間的抽屜裡拿出來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櫃子本來應當是空的。
慕聲站定在櫃子麵前,目光落在鎖身上,含了一絲捉摸不定的意味,猶豫了幾秒後,一張符紙拍在了鎖上,伸手輕輕一扭,便將鎖打開了。
打開櫃子門的一瞬間,九玄收妖塔的威壓撲麵而來,小木塔端端立在閣子裡,耀武揚威地俯視著他。
慕聲睨著櫃子裡的小木塔,眸光幽深,手上把玩著小鐵鎖,顯見的不太高興。
又藏了柳拂衣的東西。
停了片刻,他伸手將收妖塔拿了出來,依原樣鎖好了櫃子門,轉身走出了廚房。
他沉著臉,快步走到了柳拂衣的房門口,衣角掀起一陣冷風,想了想,放下了敲門的手。
畢竟是貴重法器,須得交與本人才算穩妥。
慕聲轉身走到院中,踩進厚厚的雪地裡,留下一串明顯的腳印,迎麵碰見了在院子裡轉悠的柳拂衣和慕瑤,二人並肩走著,慕瑤驟然看見了他,目光不太自然掃向彆處。
無所謂,反正這幾日,他們都是這樣不尷不尬地相處著。
“阿聲。”柳拂衣被寒風吹得鼻尖微微泛紅,心情很好地同他打了招呼,剛伸出手準備拍拍他的肩,手裡就被不太客氣地塞了一隻小木塔。
少年唇畔含著警告的笑意:“柳公子,拿好你的法器。”
“……”柳拂衣望著手裡的收妖塔,明白過來——想必是和好了,又把他當了靶子。
到底是大了十幾歲,柳拂衣從來把慕聲當做半大孩子,淩妙妙更不必說,他心裡好笑得緊,臉上卻擺出真誠之色:“彆誤會,是妙妙借去鎮妖用的。”
鎮妖?屋裡擺著他這麼大一尊煞神,還用得著從外麵借法器?
慕聲漆黑的眸沉了沉,瞥他一眼,涼冰冰道:“嗯,我替她還了。”
淩妙妙往兩手上哈了氣,蹲在雪人旁邊哆哆嗦嗦等了好一會兒,幾乎凍成冰塊,才見到人來。
初始時隻看到他的靴子踩在雪地裡,披風角掀起淩厲的冷風,平白帶了一股殺氣,她奇怪地抬頭去看他的臉。
慕聲沉著臉來,一眼望見淩妙妙在雪人旁邊縮成小小的一團,女孩抬起頭,臉蛋半埋在領子裡,睜著一雙杏子眼,有點懵懂地看著他,半是無辜半是訝異。
心裡那股無名火刹那間煙消雲散。走到她麵前的時候,又回歸了柔順乖巧的模樣。
“去這麼久?”
“嗯。”他含糊地應著,撩擺蹲下來,獻寶似的將兩手伸到她麵前,掌心躺了三隻長短不一的胡蘿卜。
淩妙妙吃了一驚:“你怎麼拿了這麼多?”
冬天的食物緊缺,都是前段時間一並屯的,她不愛吃胡蘿卜,不意味著其他人不吃。
慕聲頓了頓,有點無措地看著手掌:“……那你挑一個。”
淩妙妙盯著那三根奇形怪狀的蘿卜,考慮了半天,挑了最長的一根,安在了雪人臉上。
妙妙笑出聲來:“這個不像人,像尖嘴啄木鳥。”
她說著,握著胡蘿卜拔下來,換了一根短一些的,笑得更厲害了:“這個像我爹爹。”
再次拔下來,換上最短的那個小蘿卜頭,睨了半晌,語氣誇張地問:“子期,你看這個像誰?”
慕聲與滑稽的紅鼻子雪人四目相對,盯了半天,沒盯出個所以然來,眨了眨眼睛,遲疑:“像誰?”
淩妙妙冰涼的手指在他微微泛紅的鼻尖上快速地一刮,像羽毛掃過一樣,輕佻而憐愛,隨即摟著他的脖子撲進他懷裡,笑得東倒西歪,軟綿綿熱乎乎的一團:“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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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拂衣回到房間便被那濃鬱的熏香鋪了滿臉,急著推開窗,背對著慕瑤笑道:“妙妙給的這香還是不要點了,怪熏人的。”
“……嗯。”背後傳來含糊不清的一聲應。
“拂衣,”慕瑤喚他,聲音柔柔的,“你每天把九玄收妖塔藏在袖中,不覺得累贅嗎?”
柳拂衣覺得她今日的問題幼稚得可愛,走過來摸了摸她的臉,慕瑤也沒有避開,似羞還怯地垂下眼,一聲不吭,這柔順的模樣,格外惹人憐愛。
他憑空起了逗她的心思:“我也不是每日都帶在身上啊。”覺察到她抬起頭看他了,才眨眨眼,故意笑道,“洗澡的時候,不就不能藏在袖中了麼?”
慕瑤雙眸明亮地看著他半晌,眸光中似閃爍著幽幽星火,頓了片刻,才低下頭,抿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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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阿嚏——”
妙妙拍拍被震痛了的胸口,吸了吸鼻子,眼睛裡浮出一層濕漉漉的水霧,感覺頭昏腦漲,後腦勺鈍痛得厲害。
在外肆意撒歡堆了雪人後第二天,她就感冒了,而且這次的感冒來勢洶洶,整個身體迅速淪陷,每天灌三四碗熱水也不管用。
來這個世界以來,她還是頭一回生病,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不適應,整個人遲鈍得過分,走路都能撞上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