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講博士立刻停下講述策論,走到楚景麵前,近乎粗魯地拿過他筆下的紙張。
楚景:“先生?”
直講博士是憤怒的,他甚至想把紙張撕碎,然而在看清紙上內容時,愣住了。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從頭開始往下看,越看臉色越微妙。
良久,他問道:“這就是你寫的?”
楚景點頭:“是的,因為學生的記性不算太好,怕課下忘記先生講述的內容,所以就會邊聽邊做筆記。”
博士的臉色緩和許多,原來不是在做些無用的事。
他又看了一眼楚景,見楚景眼神清明,麵色溫和,的確不像狂妄之人。他清了清嗓子,沉聲道:“不要本末倒置。”
楚景:“學生明白。”
博士把筆記還給楚景,繼續接著講,其他人卻有些好奇:筆記,是他們想的那個筆記嗎?
兩刻鐘後,博士沉著臉把楚景叫起來回答問題。
他都說了不要本末倒置,這學生怎麼就是不聽。
楚景有些莫名,但回答問題也不難,先生才講過,他又不是金魚腦,那麼快就忘了。
楚景完美回答了問題,博士卻不罷休,又接著問了幾個,都是他之前講過的,楚景也一一回答出來了。
直講博士摸著自己胡須的手快了些,忍不住道:“我所講的內容你都記住了,為何還要做筆記。”
而且,毛筆字的速度有那麼快嗎?
楚景赧然:“不敢隱瞞先生,學生當下是記住了您所講的內容,但每日所學不同,內容龐多,一日複一日,學生也不敢保證數日後,數月後,乃至數年後還記憶猶新。所以取了個巧,學生做好筆記,私下再謄寫,編輯成書冊,放個十數年也沒有問題,如此有利於學生溫習。”
“而且”楚景刻意頓了頓
直講博士下意識詢問:“而且什麼?”
楚景:“而且學生家境平平,沒有多餘的銀子去書鋪購買其他書籍,但又實在想汲取更多的知識,就隻能想出這個辦法,還望先生恕罪。”
如果說之前直講博士對楚景是驚歎,那麼聽完楚景大大方方說出自己家境平平,努力想辦法學習更多的知識後,就是不加掩飾的欣賞和憐惜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坦然麵對自己的家境,尤其周圍的同學都是世家出身,很容易造成心裡不平衡。
但楚景身上,眼中,看不到那種不甘,他平和得像一汪湖水,讓人感到寧靜。由此也更加憐惜他,若是這樣出色的人物,能有一個更好的家世,他又會走多遠呢。
直講博士壓下心裡的欷籲,聲音不自覺放柔了許多,“你坐下吧。”
但是其他人心裡可就不平靜了,尤其是跟楚景一樣,或者真比較起來,比楚景家世好一些,但又比不上其他世家的學生,看著楚景,心裡可複雜了。
羨慕,嫉妒,憧憬,還有隱隱的佩服。
薑深看著楚景,心裡卻在想,楚景這麼做是不是故意的。為什麼要特意說出自己家境平平。
他的目的是什麼。
以前他把楚景想得太簡單,太片麵化,所以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楚景。可是如今,讓他把楚景的種種言論都陰謀化,他心裡其實也有本能的抵觸。
直講博士離開後,今天的課程就結束了,剩下的就是大家自己溫習,也屬於自由活動時間,隻要不鬨得太凶,是不會有人來管的。
嗯,沒人管,大家能自由活動。。。
所以,楚景又被人圍住了。
楚景:………
不過,這是他預料到的,所以沒有太意外。
其他人不再問之前的算學題了,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楚景的筆記上。
“楚兄,在下實在好奇,能否借閱一”
對方還沒說完,楚景就把筆記遞過去了,他寫了好幾張紙,還沒裝訂成冊,所以這個給幾張,那個給兩張,然後其他人就圍著拿筆記的人去了,他就輕鬆了。
薑棲湊到他身邊,笑著打趣:“阿景,你現在真是個香餑餑了。”
楚景:總覺得這言論似曾相識啊。
他偏頭看向薑深,主動示好:“我等會兒把學正留下的幾道算學題的解題思路寫下來,給你看。”
薑深嘴唇動了動,眼神難得有些糾結。
楚景一直關注他,自然發現他的情緒變化,湊近了點小聲道:“同窗一場,本就該互幫互助的。”
薑深嘴角抽了抽,彆過臉不看他,但也沒說拒絕的話。
楚景明悟,趁著空閒,認真答題。
等他把幾道算學題做完,拿給薑深看。其他人拿著他的筆記重新圍攏過來。
裴賢率先開口:“楚兄,你這筆記實在做的詳細正確又實用,不知能否讓我等抄錄一份。”
雖然裴賢沒有明說要報答楚景什麼,但裴賢率先開這個口,就有一定意義了。
楚景故作思考的樣子,沉吟一會兒道:“可是我的筆記隻有一份,如果挨個讓人抄錄,不僅麻煩,還很費時間和功夫。所以,我想著大家若是願意,我就把筆記內容寫到黑板上去,這樣大家都能看個清楚明白。”
感謝玄帝大大,因為他的橫空出世,國子監的設施跟現代真沒多大區彆。同樣的黑板,同樣的講台。
楚景話一出,其他人立刻道:“楚兄仁義,我等佩服之至。”
“楚兄心胸寬廣.……”
讀書人誇起人來,才真叫人飄飄然,其中兩個誇得最厲害的,也是跟楚景差不多家境的人。
裴賢看了一眼楚景,臉上的笑容有些微的僵硬。但在楚景回望過來之時,他又恢複了正常。
今日之後,楚景這個人恐怕是真的在國子監裡出名了,且名聲極好的那種。裴賢垂下眼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