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他胡思亂想了陣兒,再次陷入酣沉中。之後他總是在半醒半睡間,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翌日顧清玄精神不大好,有些頹靡。
蘇暮過來服侍他更衣洗漱,她跟往常一樣,看不出異常來。
顧清玄奇怪地盯著她看了許久。
蘇暮笑道:“郎君盯著奴婢的臉看什麼?”
顧清玄沒有吭聲。
蘇暮試探道:“看郎君眼下青灰,昨晚似沒睡好?”
顧清玄坐在床沿,語氣有些沉悶,“你過來。”
蘇暮老老實實走上前。
顧清玄做了個手勢,她把身子矮了下來,他忽地捏住了她的後頸,迫使她對視,“我昨晚做了一個夢。”
蘇暮:“???”
顧清玄細細打量她的麵部表情,“我夢到你變成了一個女鬼。”
蘇暮抿嘴笑,打趣道:“女鬼莫不是想來勾引郎君?”
顧清玄沒有說話,隻看著她,眉眼深深。
蘇暮無視他眼裡的探究,跟往常那般俏皮,垂下眼簾道:“讓奴婢猜一猜,那女鬼是如何引誘郎君的。”
說罷視線落到他的頸項上,緩緩湊上去咬他的喉結。
顧清玄整個人都顫栗了,隻覺頭皮發麻,連忙把她推開。
蘇暮輕笑出聲,“奴婢若是女鬼,隻怕身上的皮早就被郎君給扒了。”
這回顧清玄沒被她忽悠過去,隻平靜地看著她。
蘇暮被他盯得極不自在,囁嚅道:“奴婢惹惱郎君了?”
顧清玄:“去把鄭媽媽喚來。”
蘇暮不敢繼續作死,默默地退了出去。
下樓時她的眼底滑過了一絲陰霾,覺得那家夥是有點不對勁。
眼見不久她就能跟著他回京離開這個鬼地方,哪曾想他忽然生了疑慮。
蘇暮心中一番盤算,這陣子順風順水的,到底大意了。
她仔細回想昨晚的情形,並沒有露出什麼馬腳來,除了她趴在美人靠上滿臉不痛快之外,並無其他舉動。
為何對方在一夜之間對她的態度多疑又謹慎?
難不成是她當時不痛快的表情把他給嚇著了?
想到此,蘇暮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忐忑。
她前去把鄭氏喊上樓服侍顧清玄洗漱,鄭氏頗覺詫異,因為自從蘇暮進房後都是她在打理顧清玄的飲食起居。
蘇暮解釋說:“奴婢似乎把郎君給惹惱了。”
鄭氏皺眉,問:“什麼時候的事?”
蘇暮搖頭,彆有用心道:“奴婢也稀裡糊塗的,等會兒鄭媽媽上去了,勞你問一問,也好讓奴婢贖罪。”
鄭氏沒說什麼,自顧上樓。
樓上的顧清玄已經穿好了衣裳,鄭氏進屋來服侍他洗漱,說道:“方才見蘇暮那丫頭一臉委屈的樣子,莫不是把郎君惹惱了?”
她不提還好,一提起顧清玄就覺得心裡頭彆扭,冷不防道:“鄭媽媽你跟我說個實話。”
鄭氏:“???”
顧清玄一本正經道:“我收她入房來,是不是昏聵之舉?”
鄭氏愣了愣,詫異道:“郎君此話何意?”
顧清玄的表情有些奇特,他想了許久,才道:“不知為何,我總覺得那女郎有些奇怪之處。”
鄭氏:“???”
顧清玄:“我就問你,我收她入房,你是何見解?”
這個問題委實不好回答,他是主子,收個奴婢進房伺候自己,她作為奴仆並沒有多嘴的資格。
鄭氏圓滑道:“郎君是主,隻要你喜歡,收誰入房都是合情合理的。”
顧清玄:“你沒答實話。”
鄭氏頗有幾分為難,小心翼翼道:“奴婢若說了,郎君可莫要怪罪。”
顧清玄點頭,“你儘管說,我想聽真話。”
鄭氏這才正色道:“起初奴婢以為是蘇暮作死爬床,對她懊惱不已,可後來聽張和說起郎君曾使錢銀拆了周家的提親,便悟明白了。”
顧青玄:“???”
鄭氏意味深長道:“蘇暮生了一張跟薛小娘子相似的臉,郎君對她上心,倒也在情理之中,你收她入房,也算是水到渠成。”
聽到這話,顧清玄解釋道:“我……”
鄭氏嚴肅擺手道:“郎君無需解釋,奴婢都明白。”
顧青玄:“???”
鄭氏繼續道:“薛小娘子與郎君青梅竹馬,倘若沒有壽王府那樁親事,你們倆多半能佳偶成雙。隻是遺憾,壽王府的門楣侯府得罪不起,侯爺又一心籌謀,對郎君的心思自然不會在意。”
顧清玄再次出聲道:“我……”
鄭氏一廂情願阻截了他的辯解,“郎君無需多說,你收蘇暮進房,奴婢是理解的。”頓了頓,“回京後夫人問起,奴婢也會婉言,相信她也能理解郎君的難處。”
顧清玄:“……”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這個善解人意的婦人,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顧清玄再也沒心思跟她提了,雞同鴨講,壓根就沒法說清楚。
思來想去,他又轉移話頭道:“鄭媽媽覺著蘇暮這個丫頭的性情如何?”
鄭氏對她的評價還挺高,毫不吝嗇讚道:“奴婢在府裡當差十多年,從未見過像她那般玲瓏的丫頭。”
“如何玲瓏?”
“那女郎性子平和沉穩,行事也謹慎,知進退,清楚自己的位置,從來不會僭越,且會來事兒,是個會討人喜歡的,郎君偏愛她也在情理之中。”
聽到她的一番佳讚,顧清玄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岔了,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知進退,不會僭越?”
鄭氏點頭,“奴婢從未見她做過出格之事。”
顧清玄像聽到了笑話一般,一本正經問:“當初在書房裡被你與沈正坤撞見,也不算出格?”
鄭氏愣了愣,尷尬道:“那不是郎君你……”
顧清玄:“???”
鄭氏覺著她的房又塌了一角,露出奇怪的表情看他,“難不成是女郎家霸王硬上弓強迫郎君行事?”
顧清玄:“……”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顧清玄痛苦地捂臉,總覺得哪裡不對。
鄭氏乾咳一聲,說道:“郎君是君子,這麼些年來坐懷不亂,房裡乾乾淨淨,想必也是為了壽王府的那樁親事使然,而今卻破格收蘇暮進房,奴婢可不信郎君對她是沒有心思的。”
顧清玄:“……”
這話噎得他有嘴說不清。
鄭氏似察覺到了什麼,試探道:“郎君莫不是沒打算把她帶回京?”
顧清玄愣了愣,倒沒想過這茬。
見他神色淡然,鄭氏覺得她的房再次塌了半邊,自圓其說道:“奴婢多嘴了,不過是個鄉野粗鄙,委實沒有必要帶回京生出是非來。”
顧清玄看她表情不對,說道:“我……”
鄭氏斬釘截鐵道:“郎君什麼都不用說,奴婢都明白,回京後一字不提。”
顧清玄:“???”
鄭氏自作多情道:“夫人那裡郎君隻管放心,奴婢會管住自己的嘴。”
顧清玄:“……”
啊啊啊,到底哪裡不對?!
兩個人雞同鴨講了半天,顧清玄委實受不了她,心裡頭煩躁道:“去傳膳罷。”
鄭氏依言下去傳膳。
下樓見到蘇暮站在屋簷下,她的心情有點複雜。
蘇暮不知情,忙巴巴地湊了上來,試探喊道:“鄭媽媽。”
鄭氏看著她,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來,“你往後好自為之罷。”
蘇暮:“???”
鄭氏沒有多說其他,自顧去了庖廚那邊,留蘇暮在那裡危機頓生。
什麼叫好自為之?
難不成咬鉤的魚兒真要脫鉤了?
想到這裡,她強製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琢磨應對之策。
另一邊的鄭氏則心情複雜,她素來知道自家郎君是個君子,收蘇暮進房情有可原,不帶她回京也情有可原。
從理智和現實處境上來講都是合情合理的,但是從感情上來講就有點渣了。
她身為女性,考慮問題的角度自然是從女性利益出發,覺著顧清玄睡了就走,委實不像話。
誠然,主是主,仆是仆。
主子想睡哪個奴仆都可以,但睡完就走,一下子就把顧清玄的君子形象顛覆了。
鄭氏覺得,她的房……再次垮塌得一乾二淨。
這不,顧清玄用早食時,總覺得鄭氏看他的眼神怪怪的,就像他看蘇暮的眼神那樣,有點奇怪。
他把心中的怪異感壓下,在回城的途中一直在思索昨晚看到蘇暮一臉戾氣的表情。
陰沉,冷寂,森然。
就算是他自己,也做不出那樣的表情來,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越想越覺得怪異彆扭。
之後的兩天顧清玄都沒讓蘇暮近身,那家夥像中了邪似的,說他近日噩夢連連,於是朱婆子差人去求來兩道符紙貼到了寢臥的門上。
蘇暮看著那兩道抹了雞血的符紙,被活活氣笑了。
也是,她原本就不是這裡的人,若按迷信的說法,算得上借屍還魂。
倘若顧清玄知道她死而複活,估計跑得比馬還快。
現在他既然對她忌諱,她便識趣離他遠點,反正欲擒故縱的手段她已經練就得爐火純青了。
已經咬鉤的魚兒,哪有讓他脫鉤溜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