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聽到她問自己,周母尷尬應道:“我兒每日都要去鋪子的。”
蘇暮“哦”了一聲,看著她道:“家裡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周母慌忙擺手,“不用蘇小娘子操勞了,我應付得下。”
蘇暮誇讚道:“你們家周郎君真是了不得,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要在這裡紮根著實不易。”
聽她誇讚自己兒子,周母來了興致,回道:“我家阿正確實能吃苦,他爹去得早,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從十歲開始就學縫補的手藝。
“也幸虧他眼睛巧,上手得快,十四歲接活兒乾,平時我們也節儉,攢了好些年才買了這塊地蓋了房。
“後來他開了鋪子日子便愈發容易,也算有了奔頭,就是婚姻不太順。”
蘇暮:“周郎君挺好的一個郎君。”
周母連忙擺手道:“他不好,一點都不好!”
蘇暮失笑。
見她心情愉悅,周母覺得那女郎笑起來還真好看,清秀窈窕。
仔細一想,能入小侯爺的眼,自然要有幾分姿色才行。
周母想從她的嘴裡套話,委婉地問起侯府裡的情形。
蘇暮倒也沒隱瞞,好脾氣作答。
另一邊的周榮安問到程二娘的家後,見到她便把蘇暮的詳細情況說了一番,把程二娘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榮安耐著性子道:“那女郎說了,她被打發出府,小侯爺是不知情的。如今進了我周家,倘若小侯爺回京問起,這哪是喜事,簡直是塌天的大禍呀。”
程二娘臉色發青道:“此話從何說起?”又道,“當時府裡並未同我提起蘇小娘子的前塵,隻說在府裡當差不錯,得了主家的特許,放了身契給她尋個前程。”
周榮安心急道:“若是同程娘子你說起她的真實情形,外頭還有哪戶人家敢求娶?”
程二娘:“這……”
周榮安嚴肅道:“事已至此,再說前緣已經沒有作用,現在我就想勞程娘子跑一趟侯府,可否把那小娘子送還回去,他們怎麼處理都行,但不要跟周家有任何牽連。”
程二娘左右為難,把嫁出去的女郎退還回去,她做了幾十年的媒,還是頭一遭。
可是男方家也委實倒黴,誰遇到這事都得跳腳。
周榮安退親的態度很是堅決,程二娘也是個講道理的人,便應承他去侯府問問。
於是第二天一早她便又去了趟侯府。
當時盛氏外出不在府裡,方婆子得下人通報,似乎也料到了什麼,皺眉道:“把她請進來罷。”
這事不好張揚出去,兩人在廂房裡見麵。
外頭有婢女守著,閒雜人不允靠近。
程二娘仿佛覺得尷尬,又不敢在方婆子麵前放肆,隻得吞吞吐吐道:“我原是不想來的,隻是礙於男方家的請求,故而走了這趟。”
方婆子端起茶盞,裝傻道:“有什麼事嗎?”
程二娘猶豫了好半晌,才道:“周郎君同我說那女郎……是小侯爺的通房?”
方婆子鎮定回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又道,“夫人已經放了她的身契,她又進了周家的門,且在官府登記了的,跟小侯爺有什麼關係?”
程二娘抽了抽嘴角,囁嚅道:“聽說這會兒小侯爺沒在府裡,萬一他回來問起……”
方婆子打斷道:“沒有萬一。”又道,“不過就是個通房丫頭罷了,難不成夫人這個當家主母還無權處置不成?”
程二娘被噎住了。
方婆子的態度強硬,淡淡道:“我們小侯爺跟壽王府定了親,日後會迎娶壽王府的姑娘進門,現在那丫頭已經是有夫之婦,他豈會無視禮教綱常去糾纏?”
程二娘唯唯諾諾應道:“方媽媽說得是。”
方婆子安撫她的情緒,委婉說道:“你且回周郎君,讓他把心落到肚子裡,既然娶了妻,日後便好好地過日子,彆去胡思亂想。
“倘若他真對女方不甚滿意,已經放出府的丫頭,跟侯府已經沒有任何關係,是去是留全憑他自己做主。
“侯府能放身契送嫁妝已經仁至義儘,自古以來,女郎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說哪有頭天才進門,第二天就退回來的道理?”
她說了許多話,無非都是表達了跟侯府無關的態度。
程二娘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也說不出個名堂來。
對方已經說得清清楚楚,放了身契打發出府的人已經跟他們沒有分毫關係。
再加上現在蘇暮又是正兒八經的良家子,婚事還跟周榮安在官府備了案的,妥妥的合法夫妻,倘若再送回侯府,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顧家高門大戶,程二娘這等小民自然開罪不得,被方婆子一番搪塞,隻得作罷。
不僅如此,方婆子還半帶威脅半敲打她勿要出去亂嚼舌根,以防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這話委實唬人。
程二娘唯唯諾諾道:“方媽媽儘管放心,我知道輕重。”
方婆子很滿意她識相,說道:“你心裡頭明白就好。”又道,“此事就算翻篇了,以後就莫要再來府裡了。”
程二娘點頭稱是。
方婆子:“男方那邊就勞你費心了。”
程二娘繼續應是。
被對方灰頭土臉打發出府,程二娘心裡頭憋了一肚子窩囊氣。
走遠後,她忍不住“呸”了一聲,啐道:“仗勢欺人的狗東西!”
胳膊擰不過大腿,顧家那般大的門楣,她這些市井小民哪裡敢造次,隻得灰溜溜回去了。
下午周榮安過來問情形。
程二娘沒得辦法,把先前周家給的喜錢退還給他。
“上午我去問過府裡了,他們說既然已經打發出府,便不再是府裡的人,與侯府再無乾係。周郎君若是悔了要退親,便把那女郎送回常州去,她還有一個爹應能接手。”
周榮安:“……”
差點哭了。
程二娘乾咳道:“這事我也有一半的責任,做了幾十年的媒,還是頭一回遇到這類事,今兒在這裡給你賠不是了。”
說罷起身給他行禮賠罪。
周榮安哭喪道:“如此說來,那女郎我得受著了?”
程二娘為難道:“侯府的意思是既然出了府,是去是留全憑周郎君自己處置。”
周榮安“哎呀”一聲,著急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擔心待小侯爺回來追問起我,又該如何應對。”
程二娘抽了抽嘴角,小心翼翼道:“我也跟那邊提起過,他們說小侯爺不會追問,他與壽王府定了親的,斷然不會為著一個通房丫頭壞了這門親事。”
周榮安沉默。
程二娘繼續道:“更何況現在那丫頭已經嫁與你為人婦,小侯爺總不至於來搶奪人-妻,這要傳出去,隻怕全京城都得看笑話,忠勇侯府那般重聲譽的門楣,定是容忍不下的。”
周榮安:“話雖如此,可是……”
程二娘也很體諒他的難處,給他出主意道:“不若這樣,你先把那女郎看好了,等小侯爺回京後再說,倘若他尋了過來,你便拱手送出去,再訴訴苦,他若有言語,也是自家府裡的矛盾,落不到你的頭上來。”
周榮安發出靈魂拷問:“倘若沒來呢,我是不是得受著?”
程二娘:“……”
兩人大眼瞪小眼。
知道在這裡討不到一個結果,隔了好半晌,周榮安才心煩道:“我先回去了。”
程二娘巴不得他趕緊滾蛋,忙起身相送。
周榮安回去後周母趕忙上前問他結果,自然是砸手裡了。
周母愁得要命。
周榮安仔細想了想,覺得程二娘的建議可行。
為了避免小侯爺過來問起不好交差,他決定先把蘇暮看好,等著那祖宗回來再打主意。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周榮安跟平常一樣去鋪子乾活兒,周母則在家裡把蘇暮看住,既不讓她出門,也不讓她乾活兒,相當於軟禁。
蘇暮頓時就明白了母子二人的用意,她也不是個善茬,知道周母愛財,便使了一枚碎銀給她下誘餌。
“這些日勞周大娘照看,阿若也不能白吃白喝,這點小意思是孝敬給你吃酒的,還請周大娘莫要嫌棄。”
這回周母很有骨氣,居然沒有被誘騙到,連忙擺手推托道:“蘇小娘子客氣了,你既然嫁進了周家,我們母子自然不會虧待你。”
蘇暮抿嘴笑,把那枚碎銀硬塞進她手裡,善解人意道:“要打理一個家柴米油鹽樣樣少不了,周郎君是男人家,哪知道這些呀?”
周母正要出聲,蘇暮堵她的嘴道:“周大娘且放心,我不會同周郎君說的。”
周母閉嘴不語,等著看她要如何忽悠自己。
蘇暮故意望著外頭,幽幽道:“過不了多久小侯爺就要回京來了,當初在府裡他待我極好,隻是如今我嫁作他人婦,他又與壽王府定了親,多半不會再來尋我了。
“男人這東西啊,在你身上尋歡作樂時什麼鬼話都會說,一旦提上褲子便翻臉不認人。他出身高門,又豈會在意我這種卑賤奴婢?
“我覺得周郎君甚好,想安安心心同他過日子,就算日後小侯爺來尋,我也不會跟他回去。”
這話委實把周母唬得夠嗆,臉色鐵青道:“蘇小娘子莫要任性胡來,我家兒說了,待小侯爺回京來就把你接走。”
蘇暮笑眯眯地看著她,明明溫和親切,那笑意卻不達眼底,平生出些許森寒,“我好不容易才從府裡出來,豈有再回去的道理?”
周母:“???”
蘇暮不答反問:“周大娘你仔細想想,既然壽王府容忍不下我,主母才趁著小侯爺不在京把我嫁出來,府裡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你覺得我還會回去嗎?”
周母:“這……”
蘇暮好整以暇道:“就算小侯爺來討人,我也不會跟他走的。我與周郎君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我日後的依靠是他,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周家。”
周母脾氣本就暴躁,先前已經忍了她許久,如今被這些話刺激,一下子就被激得暴跳,指著她道:“你莫要胡攪蠻纏!”
蘇暮無辜地看著她,厚顏無恥道:“我跟周郎君是夫妻,已經有夫妻之實了,哪有再跟其他男人的道理?”
周母額上青筋畢露,懊惱道:“荒唐!我兒根本就沒碰過你!”
蘇暮雙手抱胸,陰森森地靠在門框上,笑意盈盈,“我又不是黃花大閨女,難不成還能驗身不成?”
周母被噎得吐血。
蘇暮冷聲道:“想把我困在院子裡等著小侯爺回來處置我,天真!”
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眼前這嬌嬌弱弱的女郎,周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不是個善茬,忙追問道:“你又當如何?”
蘇暮斜睨她,“方才我說了,就算小侯爺來了,我也不會離開周家,生是你們周家的人,死是你們周家的鬼。”
周母真被她嚇壞了,徹底服了這個死皮賴臉的女人,又是作揖又是求饒,“我的老天爺,蘇小娘子就放過我們阿正吧!”
蘇暮冷冷道:“他都沒打算要放過我,我何故要放過他?”
周母愣了愣,不解問:“此話何解?”
蘇暮:“我先前已經說過,侯府容不下我,他偏要把我送回去,不是要逼死我嗎?既然存了心要逼死我,那我臨死前怎麼都要把他拖到黃泉路上作伴才行。”
周母再次被唬住,趕緊擺手道:“天可憐見,我家阿正沒有這份歹毒的心腸!”
蘇暮見她上鉤,唇角微挑,“我若給你出個法子,讓你們周家既能免於禍難,還能讓你掙一筆私房錢,你是允還是不允?”
聽到這話,周母半信半疑。
還有這種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