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許諸親自走了一趟府衙,查詢蘇暮提取路引證明的情況。
周榮安說她月份跑的,結果查出來兩人都有拿路引證明的記錄。
許諸敏銳地意識到這中間有問題,立馬前往周家問清楚。
上午周榮安已經把和離憑證拿到手了,原本準備下午送到彆院去交差,哪曾想許諸親自過來了一趟。
他頗覺詫異,連忙把他請進院子。
許諸進了堂屋,周榮安以為他是來拿跟蘇暮和離的憑證,忙雙手把它送上。
許諸仔細看過後,才道:“我有話要問你。”
周榮安道:“許小郎君請講。”
許諸盯著他看了許久,才道:“這些日你曾離過京城?”
此話一出,周榮安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竟忘了這茬!
見那他模樣,許諸心中已經有了猜測,循循善誘道:“你若如實說來,我回去交差便替你說兩句好話,若敢繼續隱瞞,可就彆怪我不客氣。”
周榮安麵色發白。
在隔壁房間裡偷聽的周母坐不住了,知道這些官家神通廣大,忙出來替自家兒辯解道:“小郎君冤枉啊!我家阿正實在是有苦難言!”
許諸冷靜道:“且說來我聽聽。”
周榮安猶豫不決,“阿娘……”
周母重重地打了他一下,慌忙跪到地上,甩鍋道:“是蘇小娘子強逼我兒送她離京的!她以死相逼,仗著背後有小侯爺,把我們母子倆拿捏得死死的,不敢違背她的意願。”
許諸皺眉,“仔細說來。”
周母哭喪道:“那蘇小娘子的手段好生了得,用絕食逼迫我們娘倆就犯,我倆害怕她在周家出岔子,這才迫不得已把她送出京城。”
當即把出城的過程詳細講述了一番。
周榮安知道瞞不過去,如實交代他把蘇暮親自送到宗州,並且親眼看著她登上前往常州客船的事實。
許諸得了這些消息,倒也沒有動怒,隻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若是再有隱瞞,我可保不住你們。”
周母連連擺手,“沒有了沒有了,我們娘倆還盼著在京中立足,斷不敢再隱瞞。”
許諸得了她的話,這才滿意回去交差。
把他送走後,周榮安幾乎虛脫地坐到椅子上,頭大如鬥道:“真是作孽啊,我上輩子得有多缺德才會惹上這樣的禍事來!”
周母用略帶歉意的語氣道:“也都是我的錯,當初不該貪圖那點小利,要不然也不至於陷入如今的兩難。”
周榮安話都不想說了。
周母抱著希望道:“那小郎君看著是個講道理的,想來是不會為難我們母子的罷。”
周榮安哼了一聲,隻覺得自家老娘太天真。
當時他們都覺得大禍臨頭,那曾想天降橫財,竟然得來五十兩銀子的封口費。
要知道這可是一筆巨款,夠普通人家好些年的生活開銷了,可把周母高興壞了。如果下回還有這等好事,她定然毫不猶豫再坑一回自家兒子,光靠這個就能發家了!
反正已經成過親的,再成十回親又有什麼關係呢?
傍晚顧清玄下值回府,許諸已經在門口候著,主仆進府後,顧清玄才問:“如何了?”
許諸應道:“成了。”
顧清玄點頭,沒再多問。
許諸欲言又止道:“不過小奴今日又打聽到許多細枝末節來。”
顧清玄:“回去再說。”
二人回了永微園後,顧清玄徑直前往書房。
許諸找了個理由讓一個辦事穩妥的婢女守在最外麵的門口,禁止打擾。
兩人在書房裡悄聲說起從周家那裡得來的情形,顧清玄倒也沒有遷怒。
周榮安能親自護送蘇暮到宗州,可見她的路途是順遂的,這樣也讓他放心不少,至少能肯定她確實是回常州了。
蘇暮的狐狸性子他多少有幾分了解。
那女郎的狡猾在常州時就窺見一斑,鬼名堂多得很,再結合鄭氏提供的線索,一下子就能明白當初她為什麼選擇嫁周家。
周家母子一個窩囊一個貪財,最容易拿捏。
這倒像她的行事作風。
卻又怎知這破綻是蘇暮故意留下來誤導他們的呢。
就是要讓他們堅信她去了常州,以此來爭取自己躲藏的時間,拖得越久她才能跑得越遠,躲藏得更安全。
當時顧清玄並未起疑,一時半會兒也未想起在嵩縣的那一瞥,把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周家上。
現在得知她回了常州,他並沒有立即就派人去找,而是先從京中的櫃坊查起。
盛氏說許給她不少嫁妝,那麼多錢銀,她不可能隨身攜帶,便先從櫃坊記錄查起,找線索。
要不然那麼大一個常州,要不驚動祖宅那邊找人,也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這件差事落到了張和頭上,他們從頭到尾行事都很謹慎隱秘。
不僅如此,為了防止周家母子那邊出岔子,顧清玄差許諸送了一筆封口費,讓他們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五十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許諸肉疼不已,因為顧清玄的私賬會經紀氏之手,一下子從賬上提這麼多錢銀肯定會引起她的注意。
於是顧清玄掏許諸的腰包,把他的老底兒全都掏了出來。
許諸心疼得嗷嗷叫,說是他積攢了好多年的私房,用於以後討媳婦兒用的。
顧清玄無情地收了去,厚顏無恥道:“我又不是不還你,先借來把周家打發了,日後一點點給你。”頓了頓,“再給你添上一筆利息,如何?”
聽到有利息,許諸這才舒坦了些。
這不,周家得到一筆橫財,周榮安還以為是要買他的命,頓時嚇得站不穩腳。
周母到底貪財,壯大膽子瞅了幾眼布袋裡的金錁子,試探問:“這些錢銀真是小侯爺許給我們周家的?”
許諸應道:“拿了這筆錢,便把這事給忘了,我沒來過周家,你們也不曾見過我。”
周母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道:“明白!明白!”
許諸警告道:“倘若日後聽到有風聲是從你們這裡傳出去的,我家主子要弄死你們娘倆法子多得是。”
周母連連點頭,“小郎君且放心,我們娘倆不嫌命長!”
許諸:“若是有他人來問起,便說蘇暮留下和離書跑了,具體跑哪裡了你們也不清楚。”
他耐著性子一番叮囑,二人連連點頭,隻想保自己的狗命。
待他離開周家後,母子二人驚魂未定。
周母又驚又喜地打開桌上的布袋,沉甸甸的。似覺得自己在做夢,她也不嫌臟,暗搓搓拿了一粒金錁子咬了一下,是真的金子!
這簡直是筆橫財啊!
周母笑得合不攏嘴,自言自語道:“天底下竟還有這樣的好事,要是多來兩樁,我家豈不是發大財了?!”
聽到這話,周榮安不由得露出絕望的表情。
他家老娘真是無可救藥!
六月酷暑,京中的貴人們多數都躲在屋裡不願出門,為了讓家裡人對自己打消疑慮,顧清玄經常陪顧老夫人,有時候祖孫二人也會手談一局。
君子六藝,顧清玄身上學來的東西多數都是從顧老夫人那裡繼承來的,彆看老人家年紀大,腦子卻靈活,不輸年輕人。
二人在棋盤上廝殺時,盛氏則在一旁觀望。她是將門出身,對琴棋書畫一點興致都沒有,什麼都會一點,但也僅僅隻是皮毛。
忠勇侯也跟她差不多,什麼都會,但不精通,夫妻倆資質平平。
也幸虧生了這麼一個兒子,悟性高,又從小得顧老夫人引導教養,在京中的世家子弟裡算得上出類拔萃的人物,若不然顧家以後的前程光靠祖上庇蔭和那些個庶子,多半會走下坡路。
屋裡有冰鑒,涼爽又愜意,看著自家兒子跟往常一樣並未受到什麼影響,盛氏稍稍覺得安心。
當初忠勇侯說讓她儘管放心,隔不了多久顧清玄就會把那個通房忘得一乾二淨,盛氏半信半疑。
她一邊覺得男人太過薄情,一邊又覺得拿得起放得下方才是大丈夫。
兩種矛盾心情令她的心情多少有幾分複雜。
這會兒見顧清玄沒心沒肺的樣子,盛氏作為女性,還是無比嫌棄他渣。
當初大老遠從常州把蘇暮帶進京,還以為他有多上心呢,結果回來還不到一月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壓根就沒繼承到老侯爺的忠貞專一,分毫都沒有。
簡直是個渣男。
察覺到她審視的目光,顧清玄好奇抬頭看她,問:“阿娘何故這般看我?”
盛氏回過神兒,不耐煩道:“自個兒下你的棋,彆亂瞟。”
顧清玄撇嘴。
棋下到一半僵局時,忽聽永微園那邊的婢女來報,說張和回來有事要尋他。
顧清玄道:“這局我輸了。”
顧老夫人:“還沒到絕路,就認輸了?”
顧清玄抿嘴笑,“祖母越老越精,不容易忽悠。”
顧老夫人也笑了,指了指他道:“你這是拐著彎罵人,罵我年紀大成精了。”
顧清玄:“我可不敢,孫兒盼著你長命百歲呢。”
他說了好些乖話把老人家哄得高興,鑒於張和等著,也未逗留多久便過去了。
待他出去後,盛氏同顧老夫人八卦道:“瞧文嘉那模樣,應是翻篇了。”
顧老夫人點頭,“應是翻篇了。”
盛氏這人裝不住話,快言快語,忍不住數落道:“當初阿翁那般專一深情,何故兒子和孫子就沒有繼承到一分半點呢?”
顧老夫人被氣笑了,戳她的額頭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就少做點白日夢罷。”
盛氏撇嘴,指著外頭道:“你瞧瞧文嘉,那麼多年房裡都乾乾淨淨,我還以為他多專情呢。
“哪曾想去了一趟常州就帶了一個女郎回來,我又以為他有多上心,結果這才不到一月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當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跟他老子一樣。”
顧老夫人沒好氣道:“你就慶幸吧,倘若他為著一個女郎跟你要死要活,我怕到時候你巴不得他滿肚子花花心腸,彆那麼感情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