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玉生怕會禍及自己,謹小慎微應付,想著她就快熬出頭了。
待長寧去了,她便能帶著自家長姐的牌位嫁進顧府,不用再這般服侍壽王妃,徹底得到解脫。
這陣子府裡的氣氛緊繃陰霾,接連數日壽王妃都衣不解帶守在自家閨女身旁。
太醫沒得辦法,隻能用參湯吊命。
現在長寧隻剩一口氣在,完全沒有生息。
她在鬼門關掙紮了四五日後,終是扛不住了。
待到天色黑透,她恍恍惚惚睜開眼睛,精神稍稍好了些。
守在旁邊的壽王妃見她清醒,連忙探頭喊她。
長寧隔了許久,才緩緩看向她,艱難地張了張嘴,乾澀的喉嚨裡發出輕顫,“阿娘……”
壽王妃淚眼模糊望著自己的女兒,揪心不已。
長寧氣若遊絲道:“女兒……不孝,要,要走了……”
壽王妃再也繃不住淚雨如下。
壽王得知長寧清醒的消息,匆忙過來瞧。
他才剛進屋沒多久,忽聽壽王妃撕心裂肺的哭嚎聲傳了出來。
外頭的仆人們紛紛跪了下去,默默地垂首,知道他們的小主人走了。
也在這時,遠處的宵禁鼓聲響起,一聲聲敲到眾人的心坎上,仿佛也在為這位年輕的女郎送行,願她下輩子不再有病痛纏身。
屋裡的壽王夫婦悲聲痛哭。
可憐天下父母心,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難過得不能自拔。
宵禁鼓聲響後街道上是禁止通行的,各坊門陸續關閉。
除非遇到疾病、死喪和生產這些緊急事件需要出坊,其餘是嚴禁在街道上晃悠,被逮著了會受鞭笞。
晚些時候壽王府的報喪傳到了顧家,當時顧老夫人已經躺下了,忠勇侯夫妻接到報喪,連忙前往壽安堂商事。
顧老夫人在迷迷糊糊中被婢女喊醒,她困頓睜開眼睛,婢女小聲說道:“老夫人,方才接到壽王府的報喪,說長寧郡主……走了。”
聽到這話,顧老夫人的瞌睡頓時清醒不少。
婢女上前把她扶起身,又拿衣袍披上,顧老夫人頗覺吃驚,詫異道:“長寧去了?”
婢女點頭,“這會兒侯爺和夫人在外頭的,過來找你商事。”
顧老夫人忙道:“讓他們進來。”
不一會兒忠勇侯夫婦進屋來,顧老夫人披著羊絨毯,身上蓋著錦被,防止受涼。
盛氏臉上有些慌,上前道:“阿娘,長寧沒了。”
顧老夫人皺眉,“你慌什麼?”
忠勇侯道:“明兒一早我就去一趟壽王府,看那邊怎麼商議長寧的安置。”
顧老夫人點頭,鎮定吩咐盛氏道:“一會兒把府裡的燈籠換了,大門和永微園掛上白綢。”
盛氏點頭。
顧老夫人繼續道:“現在文嘉沒回來,承棋明日過去看那邊怎麼說,死者為大,怎麼都得先安葬為好。”又道,“這事你處理妥當著些,勿要讓人說了閒話。”
忠勇侯嚴肅道:“阿娘放心,兒定不會落下任何口舌。”
顧老夫人點頭,三人就長寧的喪事商議了許久。
離開壽安堂後,盛氏立馬吩咐府裡的下人尋來白綢掛到大門上,永微園那邊全部換白,家奴皆穿素服。
翌日一早忠勇侯夫婦就前往壽王府。
長寧的靈堂已經設好,底下的小輩皆跪在靈前小聲嗚咽。
在忠勇侯與壽王商議長寧的下葬事宜時,盛氏則在廂房裡安慰壽王妃。
這些日壽王妃清減不少,神情倦怠,整個人都病懨懨的。
盛氏同為父母,也知她的艱難,輕言細語安撫她的情緒,極儘耐心。
壽王妃拿手帕拭淚,啞聲問道:“文嘉可曾回來?”
盛氏應道:“已經書信催他回來了。”
壽王妃幽幽地歎了口氣。
外頭的忠勇侯同壽王商議下葬日子,先前長寧病重時他們就已經在顧家的家族墓地裡選了墓穴安葬地。
從頭到尾他的態度都很溫和,生怕把壽王府得罪了。
哪怕是小輩,畢竟死者為大,斷不能為著這事落下口舌,叫人在背後戳顧家的脊梁骨。
之後幾天忠勇侯兩口子都在為喪事奔忙。
待到停靈的第九日,才是長寧的出葬日。
也幸虧有跟顧家的這樁姻親,才能讓她出葬得體麵些,若不然未嫁的姑娘非但不能入祖墳,連宗祠也入不了。
連日來奔波操勞,著實把盛氏累得夠嗆。
方婆子給她揉腰,說道:“娘子這些日,著實辛勞了。”
盛氏趴在床上,“可算了了一樁事。”又道,“我得好生歇兩日。”
與此同時,另一邊的李明玉穿著孝服,默默地跪在長寧郡主的靈位前,心裡頭說不出歡喜,也說不出悲傷。
那塊牌位,會在她出嫁那天抱到顧家去。
說起來也是一樁諷刺,她雖然和長寧同為壽王的女兒,但因著嫡庶之分,便處處矮了自家長姐幾分。
顧文嘉,原是長姐的男人。
現在,將成為她的男人。
儘管她沒有自己的嫁衣,所用之物皆是長寧留下來的東西,但那又怎麼樣呢,她一點都不嫌棄。
想到那張君子端方,清俊雅正的臉龐,她的心中頗有幾分歡喜。
京中實難尋到像顧清玄那般的郎君,身量高大,麵容俊美,儀態風流,且有芝蘭玉樹之才。
這樣一個前程似錦的男人,誰不惦記呢?
李明玉唇角微挑,往後她再也不用在壽王妃跟前小心翼翼了,隻要嫁出去,便是侯府未來的主母。
阿姐啊,你的男人,我很喜歡。
我會牢牢把他抓在手裡,才不會像你那樣無福消受。
婢女前來攙扶她起身,她自言自語道:“讓我多陪陪阿姐吧,她怕寂寞。”
婢女輕輕歎了口氣,默默退了下去。
壽王路過門口時見到那抹素白,頓住身形站了會兒,想說什麼,終是忍下了。
現在長寧已經下葬,靈牌還在壽王府的,她既然是顧家的人,理應請回顧家宗祠才是。
忠勇侯過來同壽王商議此事。
壽王妃的神情頗有幾分激動,說道:“長寧是文嘉的妻,讓他親自來請回去,其他人莫要插手!”
壽王也道:“先暫且留著罷,待文嘉回來親自請過去。”
見夫妻二人堅持,忠勇侯也不便多說,隻道:“文嘉遠在新陽,回來隻怕要耽擱好些時日。”
壽王:“無妨,待他回來再說。”頓了頓,“他回來請長寧的牌位,也一並把跟三娘的婚事辦了。”
忠勇侯這回放機靈了,沒有一口應承,而是回答道:“待他回來再說。”
雙方又說了些其他,忠勇侯才離去了。
回到府裡後,他同顧老夫人說起這邊的態度,顧老夫人微微蹙眉,“如此說來,壽王府是鐵了心要文嘉娶李三娘的。”
忠勇侯點頭,“這回兒多了個心眼,沒有一口應承,隻說讓文嘉回來再說。”
顧老夫人抿了口茶,“當初文嘉與長寧的親事是你去求來的,如今了了,他再娶誰,你就莫要摻和了,我看他現在挺有主見的,便待他回來了聽聽他的看法再議。”
忠勇侯應是。
那壽王為了促成李明玉的這樁親事,特地奏請天子,替她討一個郡主的封號,以此來抬高身價跟顧清玄匹配。
按說李明玉雖然是庶女,但已經過繼到了壽王妃名下撫養,便是名正言順的嫡次女,壽王上奏請封,倒也沒什麼毛病可挑。
偏偏這封奏書被天子扣押下來,一直沒有給出回應。
李越在王皇後宮裡用飯時,王皇後不知從哪裡聽到了壽王請封的消息,酸溜溜道:“我倒是為晉陽可惜。”
李越愣了愣,問道:“可惜什麼?”
王皇後撇嘴,不痛快道:“當初我相中了顧家那小子,結果三郎卻不允,說好好的一個兒郎做什麼駙馬,這才給晉陽指了魏家。”
李越沒有吭聲。
王皇後繼續道:“那小子跟長寧倒是一段佳緣,隻可惜長寧沒這個福氣,倒是白白便宜了明玉那孩子,你說我酸不酸?”
李越指了指她,“小家子氣。”又道,“把顧文嘉弄去做駙馬,大材小用。”
一直以來,天家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不會讓駙馬掌權。
駙馬能做官,但多數都是無關緊要的官職,若是涉及到權力中心的那些官職,是與駙馬無緣的。
這是為了防範。
王皇後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故而她暗搓搓問:“咱們晉陽沒有的東西,三郎就舍得送給壽王府?”
李越盯著她看,隔了好半晌才道:“你是不是故意套我的話?”
王皇後抿嘴笑,說道:“我聽說壽王上奏請封,給明玉討封號,可有這回事?”
李越沒有回避,應道:“有。”
王皇後:“那陛下是允還是不允?”
李越沒有吭聲,隻顧著喝碗裡的湯。
王皇後再次露出酸溜溜的表情,自言自語道:“真是為晉陽惋惜,白錯失了這般好的兒郎。”
李越不耐道:“你有完沒完?”說罷受不了她的嘮叨,起身離去了。
王皇後撇嘴,心想自家閨女沒撈到的好處,怎麼能白白便宜了李明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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