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顧清玄沒有回來,京中這邊的事暫且擱置。
入夏時他們一行人走水路前往鬆陽,許諸閒著無聊教蘇暮打葉子牌,因是初學,她牌癮還不小,把顧清玄拉來湊數。
哪曉得那家夥牌技差得要命,蘇暮無比嫌棄,同他掰扯起來。
許諸贏了不少銅子兒,看他倆內鬥,笑得合不攏嘴。
這一路雖然風塵仆仆,他們卻無比快活,蘇暮甚至嘗試飲酒,學猜拳。
顧清玄還教她投壺。
她眼睛巧,學東西快,有學習新事物的新鮮勁兒,充滿著求知的活力。
那種活力特彆感染人,顧清玄愛極了她的鮮活靈動,比京中那些養在後宅裡備受約束的女郎有趣多了。
一行人行至鬆陽時,下午遇到瓢潑大雨,他們無法前行,隻得在附近尋客棧住宿。
那暴雨委實下得大,蘇暮在屋裡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閒著無聊坐在窗邊聽雨。
顧清玄不知什麼時候坐到她身後,把她擁入懷,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說道:“回到京城隻怕得六月底了,你怕不怕?”
蘇暮搖頭,“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顧清玄:“很好,有長進。”
蘇暮看向他,“倒是你,怕不怕?”
顧清玄失笑,“我怕什麼?”
蘇暮沒有答話,隻低頭把玩他的手指,那指骨修長有力,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
兩隻手掌對比,他一把將她包裹。
第二日一早眾人出發,現在天氣開始炎熱,他們通常會在上午和下午晚些時候趕路,預防中暑熱。
這種風塵仆仆蘇暮倒是習慣了,她素來不是一個嬌氣矯情的人,隻覺得長時趕路,反把體能鍛煉出來了,能像個男人一樣在馬背上馳騁。
那種感覺特彆爽,充滿著野性的刺激。
現在她已經有膽量挑戰許諸了,因為一行人裡就他是個軟柿子,其他人要麼有功夫底子,要麼就是老手。
兩人在官道上賽馬。
顧清玄是個好老師,對她足夠耐性,他擅騎射,給她講的馭馬技巧皆是他外祖摸爬滾打總結下來的經驗,非常實用。
伏在馬背上,蘇暮身姿輕盈,策馬狂奔,兩旁的景致被飛快甩到身後。
顧清玄在後麵跟上,原以為乘坐馬車回京隻怕要耽擱許久,哪曾想她比他想象中生猛得多,甚至有股子難以駕馭的野性。
在某一刻,他甚至會產生錯覺,她釋放出來的天性他似乎有些抓不住。
今年的京中比往年都要悶熱些,這還沒到酷暑,顧老夫人就有些受不住了,隻覺得院裡的夏蟬嘈死人。
仆人拿長竿去捅。
現在府裡的白綢早已撤下,掛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把白綢和白燈籠換下。永微園那邊則沒動,至少等到顧清玄回來把長寧的牌位請回祠堂才撤。
盛氏過來同她商議怎麼過端午,顧老夫人應道:“你自行安排就成,今年這模樣,隻怕要大旱。”
盛氏邊搖團扇,邊說道:“也不知道文嘉什麼時候能回京。”
顧老夫人端起清熱的飲子,“估計得秋天去了。”又忍不住嫌棄道,“他那破爛差事,不提也罷。”
這話把盛氏逗樂了,掩嘴道:“以前我發牢騷,阿娘還覺著我碎嘴。”
顧老夫人不愛聽,“京官想要往上爬,還得離京外放三五年,怎麼都不能把他放遠了,要不然跟猴兒似的,都不知歸家。”
盛氏:“到時候定要想法子把他留在京畿,若不然有時候想他都還瞧不見。”
顧老夫人點頭,“我年紀大了,向上頭呈請,應是能準允的。”
婆媳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嘮著家常,跟往常那般盼著小崽子回來。
這中間倒也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按下不表。
待到六月底時顧清玄一行人才進入京畿地帶,他先差張和送書信去沈家,順道跟府裡報平安。
張和幾人先行離去。
臨行前顧清玄叮囑過數次,讓他們把嘴閉緊點,勿要走漏風聲。
幾人快馬加鞭,張和進京後直奔沈家。
當時沈正坤剛下值回來,同夫人趙氏說起這炎炎夏日,可算要熬過去了。
忽聽一家奴來報,說張和求見。
以前在常州時沈正坤跟張和打過交道,知道他是顧清玄的心腹,忙讓人請進來。
張和風塵仆仆進前廳,向沈正坤行禮說明來意,並把顧清玄的書信呈上。
沈正坤拆開書信看了許久,正堂不方便說話,做了個“請”的手勢。
二人去書房商事。
沈正坤到底詫異不已,壓低聲音問:“文嘉這會兒回京了?”
張和點頭,“已經進京畿了。”頓了頓,“蘇小娘子跟他一同回來的,郎君說暫且委托沈寺丞幫忙把蘇小娘子安置。”
沈正坤心中裝了不少疑惑,細細詢問了一番。
張和倒也沒有隱瞞,把蘇暮的來去一五一十講述,聽得沈正坤直皺眉頭,忍不住道:“天可憐見!她孤身一人流落到開州竟然沒出岔子,可見老天爺護佑!”
張和也道:“可不是,讓某跑斷了腿。”
兩人就這個話題細說了陣兒,沈正坤似想起了什麼,問:“你可曾回過府?”
張和搖頭,“不曾,某一進京就直奔過來的。”
沈正坤忙道:“你應還不清楚,壽王府的長寧郡主已經病逝了,府裡都掛了白,這會兒已經有好幾月了。”
聽到這話,張和吃驚不已,詫異道:“長寧郡主沒了?”
沈正坤點頭,“春日裡沒的,聽說是倒春寒導致病情加重,沒撐多久便去了。”又道,“你回去了可得多加留意,倘若被府裡知曉蘇暮在這個節骨眼上被帶回來,隻怕得炸鍋。”
張和眼皮子狂跳,“幸虧得沈寺丞提醒!”
沈正坤:“你也莫要在這裡逗留太久,趕緊回去,我自知怎麼安排。”
張和應好。
待他匆匆離去後,沈正坤又細細看了看手中的信件,心裡頭七上八下的,翻湧不已。
以前在常州跟顧清玄那小子同過事,也知曉他的脾性,素來端方持重,哪曾想瘋起來還真是讓人驚掉下巴。
不一會兒夫人趙氏過來,沈正坤實在難以壓製住內心的八卦,同她說了這茬。
趙氏同樣被震得找不著北,錯愕道:“你可莫要誆我!”
沈正坤連忙捂住她的嘴,“你小聲點。”
趙氏閉嘴,夫妻倆你看我我看你,隔了許久,趙氏才八卦道:“那小侯爺隻怕是瘋了,我早前聽你說他跟壽王府的那樁親事……就算長寧郡主沒了,壽王不是還有其他閨女匹配嗎?
“如今他把蘇暮帶回來,跟壽王府那邊又要如何掰扯?”
沈正坤:“隻怕是要翻臉的。”又道,“這般費儘心機去把那女郎尋回來,可見是較了真的,你也彆妄猜,趕緊收拾院子出來,待她來了,暫且在家裡住些日。”
趙氏點頭。
沈正坤叮囑道:“切莫走漏了消息,若不然咱們兩頭難做人。”
趙氏:“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對外就說是我娘家的某親戚。”
沈正坤繼續道:“那多半是要抬成侯府的當家主母,你管好底下的人,切莫讓她住在這兒覺著不自在。”
趙氏應道:“我曉得,與她的關係打點好了,日後也多一條門路。”
接下來夫妻倆就蘇暮進來一事商議。
而另一邊的張和回府後便去跟忠勇侯報平安。
當時夫妻倆都在壽安堂的,得知顧清玄進京畿不日就歸來,顧老夫人高興不已,盼了這麼些日,可算回來了。
忠勇侯問起他們在新陽的情形。
張和斟酌著答話,分毫不敢提開州的事,隻說新陽的那樁棘手案子。
忠勇侯倒也沒有起疑。
好不容易把主子們應付過去,張和心裡頭捏了把冷汗,已經預感到暴風雨即將來臨。
一旦這些家主曉得蘇暮被帶回京,隻怕全家都得炸鍋。
這不,沒過幾日,馬車駛入京城,蘇暮坐在馬車裡,心情還是有幾分忐忑。當初絞儘腦汁想逃離這裡,結果又回來了,那心情委實有些微妙。
顧清玄握住她的手,問:“阿若怕不怕?”
蘇暮看向他,作死道:“應問你怕不怕,倘若被老夫人她們曉得我被你千裡迢迢找回來了,隻怕全都得驚掉下巴,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顧清玄自傲地哼了一聲,不屑道:“你小瞧我顧文嘉了,隻怕她們罵都不敢罵就得閉嘴。”
蘇暮:“???”
顧清玄暗搓搓道:“你且等著,我總有法子把這樁事處理乾淨。”又道,“倒是你,暫且住進沈家,心裡頭怕不怕?”
蘇暮:“我怕什麼,你跟沈寺丞有私交,他的夫人我也曾見過,若是覺著無聊,便做做絨花,打打葉子牌,反正有人養著,不用為生計奔忙,我怕什麼?”
顧清玄失笑,“倒是長出息了。”
兩人相互打趣了幾句,都知道對方的心意。
那種互通猶如定心丸,能讓他們安定,因為知道所有的籌謀都是為了雙方的前程,願意把勁兒往一處使,不拖雙方的後腿,以此達到共同的目的。
馬車到了沈家後,蘇暮戴上帷帽,趙氏親自接迎,把她引進院子。
顧清玄則同沈正坤到書房說話。
二人去了書房後,沈正坤忍不住指了指他,說道:“沒想文嘉平日裡正正經經,哪曾想瘋起來令我等……”
他一時竟找不出形容詞。
顧清玄倒也沒放到心上,隻道:“沈兄莫要打趣我。”
沈正坤暗搓搓道:“你真打算娶蘇暮?”
顧清玄點頭,“要不然我千裡迢迢尋回來作甚?”又道,“我可費了不少心思才把她哄回來的,人家還不樂意。”
沈正坤:“……”
顧清玄正色道:“忠勇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就暫且安置在你這兒了,沈兄可斷不能出岔子。”
沈正坤也嚴肅道:“你且寬心,既然好端端的送來了,你來迎時定也好端端的。”
顧清玄點頭,“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
沈正坤同他說了壽王府的情形,顧清玄先是詫異,後來便是平靜。畢竟長寧病了這麼些年,屢次聽說她熬不下去,都已經習慣了。
也不是他冷情,而是他倆連麵都沒見過兩回,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以說沒有任何交流接觸,若讓他真情實感傷傷心心未免太過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