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同情還是有的,畢竟她那麼年輕。
但也僅僅隻是惋惜生命的終結,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了解清楚府裡的情況後,顧清玄心裡頭有了底。
離去前她和蘇暮說了陣兒話,蘇暮很滿意這處院子,清幽雅致。
顧清玄給她留下不少錢銀,供她日常開支,並同她說起府裡的情形,“我現在是正兒八經的鰥夫,回去了得先去把長寧的牌位拿到祠堂,你介不介意?”
蘇暮不答反問:“一塊牌子我介意什麼?”又道,“她一沒入府,二沒沾你的人,年紀輕輕便被病痛折磨去了,也是個命苦的。
“如今壽王府為了不讓她成為孤魂野鬼,占了你顧家的一個位置,我還不至於小家子氣到要跟一塊牌位掙搶。”
顧清玄半信半疑,“你真不介意?”
若是一般的女郎,心裡頭多半會在意名分。
可是他又怎知蘇暮是現代女性呢,那些封建糟粕,什麼分位,貞節牌坊,在她眼裡統統都是屁。
如果說眼前這個男人被其他女人睡過,並且還有過一段實實在在的婚姻,她肯定會猶豫,那就是實打實的二婚。
可是他乾乾淨淨。
求的婚是忠勇侯去求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連對方的麵都沒見過兩回,然後現在對方病逝了,於禮法上總要給人全個體麵。
如果她跟一塊牌子去計較,倒顯得自己被裹腳布纏了腦子。
“我倒要感謝你有這樁親把你拖延到至今,要不然我哪有機會白撿了便宜?”
這話顧清玄不愛聽,“我阿娘埋怨得要命,你還感激。”
蘇暮厚顏無恥道:“是要感激呀,若沒有這樁婚,你二十幾的人,估計連孩子都有好幾個了。”
顧清玄:“……”
一時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
仔細想想,是應該感謝有這樁婚事把他拖延到至今,若不然怎麼有機會遇到她,奮不顧身呢?
兩人又細說了許久,顧清玄才回府去了,等待他的將是一場硬戰。
回府後,他同以往那般先去的壽安堂。
得知他歸來,顧老夫人欣慰不已,甚至激動得紅了眼眶。
顧清玄也很想她老人家,祖孫二人擁抱表達歡喜。
顧老夫人不痛快道:“你這孩子,去新陽都一年了,往後莫要再走這麼遠了,若我有個萬一,隻怕連最後一麵都見不著。”
顧清玄忙道:“祖母莫要瞎說,你還要長命百歲呢!”
顧老夫人哼了一聲,“你想得倒挺美。”
顧清玄攙扶她坐到榻上。
顧老夫人細細打量他,嫌棄道:“曬黑了不少,沒以前那般俊了。”
顧清玄摸自己的臉,無比臭美道:“祖母瞎說!”
顧老夫人打了他一板,跟他說起了正事,“前陣子長寧郡主病逝了,我原想著你沒回來,便先讓底下的弟弟們去替你把牌位迎回來,哪曾想壽王府不樂意,偏要你親自去請。
“如今你回來了,明日便去把長寧的牌位拿回來擱到祠堂裡,了了這樁事。”
顧清玄點頭。
顧老夫人看著他,欲言又止道:“不過……”
顧清玄裝傻,“怎麼了?”
顧老夫人皺眉道:“那邊的意思是讓你把李三娘娶過來,長寧的牌位由她一並抱過來。
“我想著這樁婚耽誤了你好些年,當初又是你父親去求來的,你從未做過主,便想著待你回來再商議。
“現在這裡也沒有外人,文嘉你跟我交個底兒,到底是怎麼個想法?”
顧清玄斟酌了片刻,才道:“先過去把牌位拿回來再說,其他的再議。”
顧老夫人盯著他看了會兒,“你也見過李三娘,可對她有意?”
顧清玄步步為營,穩住她道:“待明日孫兒去過壽王府再說。”又道,“這事定要處理妥當才行,斷不能壞了顧家的名聲。”
顧老夫人點頭,“你心裡頭有數就好。”
稍後盛氏過來,她到底對壽王府有言語,平時心直口快,發牢騷道:“我好端端的一個兒郎,平白無故成了鰥夫,這教我找誰說理去?”
顧老夫人提醒道:“有些話莫要亂說。”
盛氏撇嘴。
顧老夫人:“明日文嘉去了壽王府,切記和和氣氣,莫要惹惱了他們,好歹在名義上是你的嶽丈。”
顧清玄“嗯”了一聲。
晚些時候他回到永微園,見院子裡還掛著白,瞧著不順眼,吩咐柳婆子道:“這都已經過好幾月了,把東西撤了。”
柳婆子應是。
屋簷下的白燈籠陸續被撤換成平常用的紅燈籠,白綢也已取下。
稍後紀氏吩咐小廚房送來膳食,顧清玄胃口還不錯,用了不少。
飯後他在書房裡坐了許久,心中籌謀著明日拿牌位的說辭。
跟壽王府的和諧,終歸得由他親自打破。
翌日顧清玄起了個早,紀氏和柳婆子伺候他穿衣,是一襲素白的圓領窄袖袍衫,腰束玉帶,身上隻佩一塊羊脂玉,便沒有多餘的佩飾。
用過早食,顧清玄便出門去了,忠勇侯已經在馬車裡候著了。
馬夫見他出來,忙行了一禮。
顧清玄由許諸攙扶上馬車,忠勇侯看著他道:“去了壽王府,莫要莽撞了。”
顧清玄應聲是。
忠勇侯又道:“那邊打算讓你把李三娘和牌位一並接進府,你心裡頭是何打算?”
顧清玄答道:“先去了再說。”
他心中早有主意,卻不會先挑起家裡頭的矛盾,行事非常沉穩。
父子二人去了壽王府,家奴通報,壽王夫婦得知他們過來,去偏廳候著。
後宅裡的李明玉聽到消息後,一顆心早就飛了出去,悄悄過去打探情形。
府裡的家奴們見到二人,頻頻窺探。
顧清玄目不斜視,隻跟在忠勇侯身側,身姿挺拔,儀態風流,端的是君子沉穩。
由仆人領到偏廳去後,顧清玄先跟壽王夫婦行跪拜禮,道了一聲嶽父,嶽母。
看著跪在地上的年輕兒郎,壽王妃心裡頭五味雜陳。
壽王攙扶他起身,問道:“文嘉此去新陽回來可還順遂?”
顧清玄應道:“順遂。”
四人倒也沒有提牌位,隻先是問了些新陽的事。
外頭的李明玉偷偷摸過來窺探,從門縫裡見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不由得心猿意馬。
那人當真長到了她的心尖兒上,儀態端方雅重,言行舉止溫和,不急不躁,莫名給人安定踏實。
雙方兜了不少圈子,才繞回到長寧牌位的事。
壽王歎道:“長寧那孩子福薄,如今去了,於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種解脫。”
顧清玄應道:“請嶽父節哀。”又道,“她與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約,顧家的宗祠裡自有她的一席之地。”
壽王點頭。
顧清玄繼續道:“不知嶽父可允我把她的牌位請回顧家的宗祠?”
壽王道:“自然是允的。”頓了頓,“不過……她到底因病耽誤了你好些年,確實是我們的不是。”
顧清玄溫和道:“世事難料,也非她本意。”
壽王妃插話道:“這些年難為文嘉了,體恤我這個做母親的難處,能陪長寧走最後餘生,我心裡頭萬般感激。”
忠勇侯道:“親家母言重了。”
壽王妃拿帕子拭了拭眼角,“耽誤了文嘉這許多年,我心中著實過意不去。眼下你年歲也不小了,我夫妻二人對你這個女婿也很是鐘意,便打算繼續與侯府結這門親,如何?”
忠勇侯沒有吭聲。
顧清玄不動聲色道:“嶽母何出此言,雖然長寧去了,你卻始終是我嶽母,這門姻親自然是續著的。”
壽王乾咳一聲,“我們的意思是,長寧白占了文嘉的妻位,卻連門都沒有過,便打算讓三娘替她嫁進府來,不知你意下如何?”
顧清玄愣了愣,忠勇侯提著心偷瞄他,聽到自家兒用和顏悅色的語氣道:“可否讓我先把長寧的牌位請回顧家宗祠再議此事?”
壽王妃盯著他看,仿佛聽出了苗頭,說道:“長寧的牌位自然要請回顧家,到時候由三娘抱過府去便罷。”
顧清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他身上,各懷心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道:“長寧與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當該把她的牌位請回去,可是三娘與我既沒有父母之命,也沒有媒妁之言,她就這樣進了顧家的門,名不正言不順,豈不是苟合?”
那“苟合”二字用得妙極,一下子就令在場的三人變了臉。
壽王妃坐不住了,緊繃著麵皮道:“此話何意?”
顧清玄嚴肅道:“婚姻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倘若嶽母有意讓我求娶三娘,當該請官媒牽線搭橋,豈能這般輕率拿著長寧的名義進府,這是置長寧於何地?”
二人沒料到他這般剛勇,一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忠勇侯隻覺得兩腿都要抖了起來,他家好大兒是在踩兩口子的棺材板啊!
果不其然,壽王沉著臉道:“文嘉的意思是我家三娘若要嫁你,便差人上顧家提親,是不是這個意思?”
忠勇侯差點哭了,因為顧清玄不要命挑撥道:“所謂正妻,三媒六聘,我顧文嘉與長寧緣分淺,沒能促成這樁成婚禮。可若再娶,也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堂堂正正成禮才是,怎麼能讓三娘無名無分嫁進顧家呢?”
這話委實難聽,一時把外頭偷聽的李明玉氣著了,忍不住跳出來斥責道:“顧文嘉,你莫要欺人太甚!”
顧清玄扭頭看她,表情溫和,一字一句道:“莫非三娘願意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無名無分進顧家做妾?”
李明玉臉色發白,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壽王妃覺得丟臉,怒斥道:“不中用的東西,還不快滾下去!”
婢女連忙進來把李明玉拽下去。
一旁的忠勇侯心驚膽戰地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他家好大兒,老虎身上拔毛,是要作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