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澎湃, 濕霧朦朧。
像是打碎了調色盤,這回再也不是僅僅看著便能發出感慨的景象。
那樣澎湃的雨,好似穿過了牆體,強勢地鑽入耳中。
引起胸腔的共鳴。
長廊一側是嵌了內飾燈的牆麵, 一側則是整扇挑高的落地窗。
夜間的雨本就帶著陰冷, 頻頻敲打著玻璃。
可立在屋內, 就這樣互相看著彼此的雙方, 卻是被玻璃與外間隔開,近似溫柔地包裹著。
葛煙的心被夜色劃開了一道口子,反反複複暗自琢磨著沈鶇言的那句話。
……在這睡一晚。
好像光是這個提議便單單令人延伸出無儘的遐想。
隻是她若是真在這歇了整晚, 第二天要怎麼麵對耿秘書。
不說走出華安庭成的大門了,她又該怎麼去迎接酒店經理目光的洗禮?
當然,憑著專業的職業素養, 他們斷不會過問什麼就是……
但是沈鶇言呢?
葛煙抬眼望過去,直接撞入他撂過來的視線。
他的雙眸在身後頂燈的映襯下, 猶如雲霧凝聚在一起, 看不分明。
沒有再多的話語,像是在等她的回應,又不像是。
………仿佛剛剛那句隻是順勢說了出來。
但又不僅僅是如此。
短短的時間裡,葛煙腦海裡猶如平坦草甸中倏然冒出了瘋漲的雜草。
隻擾得她心思不紊, 哪兒來得及細究。
或許, 他也隻是單純地提議?
這套房雖說不是他的常住地, 認真說來,卻是他的獨居室,也是他自己私人界限內的地盤。
這樣的話一旦說出口,豈不是主動引人“侵入”……
葛煙沒多想就否認了這個提議,再怎麼頻繁地被允許在他所規定的界限內不斷遊走, 此刻的分寸感不知道從哪個旮遝角落裡衝了過來,沒由來得上了頭。
“恐怕不太行。”
葛煙說著抬起手,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麵頰。
直接感知到些微的燙意。
“………不說我了,你真打算讓他們站一晚上,開一晚上的會?”頓了頓,她偏過頭,視線在此刻仿佛穿過了轉角,直接透視到了辦公桌那方。
沈鶇言原本便一直盯著她,在剛才那段漫長的沉默被率先打破後,他緩聲道,“也不一定。”
“嗯?”葛煙視線落向他。
沈鶇言唇角勾了瞬,“要是真忙起來,也有這個可能。”
“………”
大概是之前的相處讓她擁有了些許的錯覺。
還以為沈鶇言……
結果這人的資本家屬性在此刻被映襯得無比分明。
好在沈鶇言似是並不怎麼在意的模樣,也像是隨意間才提起了這樣的話題。
以至於葛煙聽出他後麵那句的淡淡玩笑意味後,沒再繼續細想。
她伸手輕揉了揉臉,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又聽他出了聲。
“不過即使他們都結束離開了,你也走不了。”
他的語調緩慢,像是在暗示著什麼。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後半句的尾音仿佛都被額外拖曳了些。
葛煙默了瞬,觸及到「走不了」這三個字,也不知為何,下意識便往身後退了半步。
兩人靠得近,是呼吸清淺交錯便能聽見的距離。
此刻短暫地隔了開,兩廂無聲。
她能感到他的視線就這麼落於她的發頂。
一瞬不瞬,憑白便灼了人。
而隨著沈鶇言的不為所動,她呼吸的頻率也在這樣的沉默中暗暗地提速,近乎飆起……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葛煙輕蹙起眉都要去連聲喚他了,沈鶇言這才很輕地笑了下,終於大發善心似的放過了人。
他目光緊跟著探過來,不緊不緩地解釋,“不是還要和我談畫手的事?”
“………”
原來是指這……
那他剛才故意那樣說做什麼?
葛煙在鬆懈的同時難得的腹誹了下。
不提彆的,剛剛那會兒她好像還真的,稍稍地想岔了那麼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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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層套房落於頂層,常年靜謐沉寂。
按理說該是落針可聞的環境——
此時此刻卻難以抑製地傳出點窸窣的動靜。
會客廳的辦公區域中心。
爆炸性的討論聲即便縮小了範圍也被壓了低,也難逃偷偷沸騰的命運。
原先特助辦這四五人便是臨時過來彙報工作,外加商討業務之類的。
往常不是沒有跟著他們沈總在這裡辦過公。
但令人咋舌的點就在這。
他們一眾人來來回回過幾次——
從未遇到過今天的那類事。
沈總的總統套房裡竟然有人……
有人就算了,還是位女人!
而隻要回想起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哪怕輾轉到現在,也隻覺難以忘懷。
特彆是這類沾染了點桃色意味的花邊事,堪稱是八卦的源泉。
他們幾人原先也隻是像是往常那般照例,並沒覺得異常。
偌大寬敞的會客廳偶有低低的交談以及輕緩彙報的聲音交織,再無其他。
然而這樣的報告並未持續多久,沒多會兒,自左後便驀地傳來一道女音——
“沈鶇………”
再往後卻是倏而沒了音信,頓在了原地那般。
這緩緩的一嗓頗有點像是三月的春鶯,還沒開嗓前落於新綠的枝椏上,隻輕聲地哼。
當即便聽得人渾身都酥了。
一行人頓頓,本能反應促使,循著那嗓音的方向望過去。
卻是什麼也沒捕捉到,隻留下耳邊仿佛還在的淡淡餘音。
驚鴻一聽也吸引力十足,有人被勾住,還想再探頭往那邊覷,袖子卻偷偷被同行的人帶了力地扯住。
再回頭,沈鶇言位於辦公桌後,隻抬眸淡淡睇過來一眼。
就這麼一眼,便讓所有人歇了心思。
工作要緊工作要緊……
連忙提醒住自己,他們也不敢再轉頭,隻知道自家老板很快直起身,落了句——
“你們先繼續。”
而後朝著剛才聲源傳來的那個方向走去,背影直接消失在轉角。
那樣自然而來的女聲,總歸不是什麼人工智能吧?
自家老板的名字能從那位的口中輕鬆喊出……特助辦的四五人不明覺厲。
不提喊名,這頂層套房內再往裡的區域是他們不曾跨越過的地方,界限分明。
而這位卻能肆意行通……
話題就這樣轉回來了。
什麼時候能有人隻一聲便能將他們沈總給叫走的?
壓根沒有過這個先例啊!
於是自沈鶇言走開後,他們這邊再也不受拘束,隻不過到底不敢太放肆,隻偷摸摸地朝著可能算是知情人的耿秘書詢問。
可耿秘書是誰?
作為沈鶇言唯一且十分得力的總裁秘書,在這件事上愣是不置一詞。
不管旁人怎麼誘導怎麼哄問,他都一副我並不知情彆問我且問我我也不會說的神色。
殊不知,這種若有若無釋放出來他大有可能知道些什麼的模樣,更是讓人抓心撓肝。
不過這到底是沈總的私事,見耿秘書宛如撬不開的河蚌,守口如瓶得要命,他們也沒再多問。
就是最近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實在是太多了。
左等右等沈鶇言都還沒回來,一群人的重點便又落在了前陣子沈氏官博的那件事上。
沈氏自先前入駐微博以來,往常所發的內容十分官方,應該是授予且交給集團內部的人專門管理。
偶有需要發布點什麼,也都間隔很久,頗有點僵屍號的意味。
可就是這樣一個賬號,前不久不僅難得地上了線。
上線後竟然沒有發布任何沈氏相關的內容……反倒是給京芭的一條微博點了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亦或者是投了票。
但不提這些被那群網友早先便拿去討論的事——光是以上所有便讓人想不透也看不清、
有人趁著耿秘書還停留在原地,調侃問他,“耿秘,你說實話,之前我們公司官博的那個讚,是你點的嗎?”
這樣的大事,並沒有人往沈氏負責管理運營微博的職員手滑那方麵想。
因為點讚從始至終就沒有消失過,也一直存留到現在。
耿秘書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隻是說道,“沈氏官博代表的是以沈總為首董事會的態度。”
簡而言之,就是遵循了沈總的意願。
但壓根沒提具體操作的是誰。
經由這句話,空氣裡安靜一瞬,複又嗆聲不斷。
“太不夠意思了耿秘。”
“什麼話啊這是,太官方了吧?”
“耿秘正經起來我真的害怕,文縐縐的。”
“你們都在關注什麼啊?隻有我覺得京芭那個投票裡有個候選小姐姐又漂亮又眼熟嗎?”
沈氏特助辦的人原本都是談判桌上的好手,話密起來也是一套套的。
耿秘書再沉著冷靜,到底還是抬了抬手讓他們停下,連忙搖搖頭提醒道,“沈總就快回來了,你們確定還要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就在他近乎是苦口婆心的勸說結束的下一秒。
桌上的可視通訊應聲而起。
耿秘書斂下心神,讓旁邊的人安靜,隨後上前幾步摁下,對著那端示意,“沈總。”
沈鶇言的聲音隔了層介質被模糊,聽不出什麼情緒,“今天彙報就到這裡,讓他們先走。”
特助辦的人就在旁側,壓根不用耿秘書再轉達,聽得那叫個一清二楚。
他們你望望我我看看你。
須臾幾秒,竟是統一地噤了聲。
……這叫快回來了?
這是壓根沒想過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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秉承著「既然都等到了現在,總歸不能白等」的信念,又經由了沈鶇言最後那句話的點撥,葛煙先前因為被打岔差點被遺忘了的終於回了軌道。
那會兒光顧著去關心如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