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熟慮過後,葛煙終究還是決定用咚咚和晚飯來抵消。
反正當初是他自己應了的,再多的她沒提,他也沒想著補。
隻不過到了這會兒她也悄咪咪地鬆了口氣。
她不會做飯,如果想著儘地主之誼去親自下了廚……沈鶇言可能下一秒出現的地方不是這裡,而是醫院。
雖說有誇張的程度在,但葛煙確實心裡沒把握。
待到咖啡喝得差不多了,葛煙要將餐盤擺上桌,她動作不算快,沈鶇言起身攔住她,“我來。”
“不行不行,你是客人,還是我自己來。”
沈鶇言不知道聽到什麼,轉頭深深看她一眼,“這樣會快點。”
葛煙也沒推據,就這麼看著他在廚房和餐廳裡來回幾趟。
邀請著人坐下來時,她稍稍解釋了下,“我不會做飯,就拿外賣熱了熱,重新裝了盤。”
想起之前沈鶇言在隴桂館有常年包廂,她乾脆定了那裡的外賣,這樣不會踩雷,應該也挺符合他的口味。
葛煙說著覷見桌麵上的一盆小湯碗,頓了頓,到底還是用指尖往他的那個方向推了推。
順著她指尖落在碗壁邊沿的動作,沈鶇言視線再往下,落於熱氣騰騰起伏著的白團子上。
須臾幾秒,他再抬眼時揚了揚眉,“給我的?”
“嗯……這個倒算是唯一手作的了,你應該很熟悉?”
葛煙指尖被碗壁燙到一瞬,縮回來時撚了又撚,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終是抬眸去看他,“感覺你好像挺愛吃的樣子,就煮了點,你要不要嘗嘗?”
她隻是突然就想起那天在林妘家裡——拿回來就一直放置在冰箱裡也沒怎麼動過的那些手工湯圓。
分量太多,葛煙隔三岔五才想著煮點兒。
而她胃口又小,至今都還沒吃完。
想著那天在莊園裡……她臨時起意便將湯圓從冰箱裡拿了出來。
眼下剛剛好派上用場。
沈鶇言倒是看著眼前的沒出聲,隻是又意味不明地看過來一眼。
他的眉眼生得極好,像是深海漩渦,也似是雲中凝霧。
就這樣望過來時,無聲也勝有聲。
………吃他的就好,怎麼這樣看著她?
也沒往彆處想,她的視線就這麼落在他的手上,等著他下一步動作。
在葛煙近乎期待的目光中,沈鶇言末了到底還是緩緩舀起。
隨後才不緊不慢地入了口。
兩人吃飯左右也有過不少回了,葛煙竟也習慣有他在身側,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指尖,順帶著去問他先前的事。
“之前我還想問你來著,你對畫展什麼的,怎麼會這麼了解啊?”
好像那晚她隻剛開了頭,他便能準確地找出信息。
再怎麼算雷厲風行,這樣的速度仍舊令人咋舌。
沈鶇言聽了執著筷子的動作頓了瞬,卻也沒抬頭,“你很好奇這個?”
“嗯啊。”葛煙這次沒有迂回,直接便應下。
其實不止是如此,先前在劇院裡見到他,她也曾好奇過,隻是後來知曉了林老師和沈鶇言的關係,很多疑惑仿佛月亮從雲霧中抬頭那般,也有了底。
沈氏涉足的領域範圍是廣,但於葛煙來說,沈鶇言在她麵前仍然攜有不可用言語訴說,且格外神秘的一麵。
汾城人都道他是個傳奇,可認真說來這些到底隻是被旁人冠有的名頭,往往也隻是在嘴上過一遍,等到現在她切身體驗了一番……
像是將四處滾立的砂礫輕輕撥開,不斷露出新一輪的內裡,以此來接受太陽的曝曬。
她對沈鶇言的認知感知,也被緩緩地撥開一層。
沈鶇言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餐巾擦拭,“你真的想聽?”
他抬眼便望過來,視線定定落在她身上。
她這樣問就是想知道啊……
葛煙迎向他探過來的目光,輕輕點點頭。
兩人的視線就這樣在空中交彙。
像是有什麼泡泡被戳破,風使勁鼓吹在窗麵上。
四目相對中,些許沉默在空中輕輕劃開。
隨後她聽到沈鶇言緩聲道,“因為有想要的。”
---
飯後葛煙要收拾碗盆放進洗碗機,沈鶇言沒讓她動,徑自起身去了。
葛煙要給咚咚倒貓糧,便去了大平層的陽台外側。
咚咚吃什麼都很香,低著小頭顱便啪嗒啪嗒地享用起來。
葛煙半蹲在陽台上,邊摸著咚咚的頭邊去想沈鶇言方才的回答。
有想要的………
他想要的,會是什麼?
是畫,還是畫畫的人?
不過根據她先前在沈氏辦公室所看到的那些。
沈鶇言確實是顯山不露水的藏家。
不管他想要什麼,應該也會找尋機會去了解,這樣以來,倒也能說得通。
而至於她自己……為什麼要去細思這個不甚明確的答案?
他沒再往下說下去,葛煙也就沒多問。
在陽台這邊凝思了會兒,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葛煙直起身摸出手機,斂眸一看,還是郝蘭蓉。
大致知曉她要說什麼事,葛煙點開通話界麵,接通後朝著那邊便道,“老師。”
那端的郝蘭蓉笑著應了聲,問了幾句好後便直奔主題,“煙煙,前陣子我和你說的,你那邊考慮得怎麼樣了?”
郝蘭蓉所提的,是之後會在鄞城舉辦的一場私人晚宴。
宴會之類的活動葛煙其實很少參加。
之前她經常受邀去往賽後獲獎時的國際慶祝晚宴,但她覺得應酬麻煩,所以五場邀請裡往往可能隻去一場。
原本她聽到這樣的提議就該拒絕,可這次的性質不同。
這次在隔壁城市鄞城所舉辦的宴會,是芭蕾慈善晚宴。
屆時會有許多國內的芭蕾大拿以及業內相關的人士前往。
意義非凡。
原先她還在芬蘭時就接到了主辦方的邀約。
而隨著宴會的即將到來,這份邀約在最近,複又變成了正式的邀請函。
郝蘭蓉上次來電是讓她考慮,這次則是提醒,“你到時要是去的話,記得拿上邀請函,你先前在國外,地址留的是梁宅。”
“好的老師,到時我會留意的。”
葛煙和郝蘭蓉又聊了幾句,剛道了晚好將電話掛掉,再轉身,眼前竟是捱過來一道修長頎然的身影。
陽台這兒原本就稍顯昏暗,她著實是被嚇狠了,眼睫不住地上下顫動。
葛煙呼吸都停窒一瞬,不自覺就嗔怪了一句,“喂你嚇我一跳……”
說完複又意識到什麼,她連忙清了清嗓子,“你怎麼突然出現在這?”
“在這有一會兒了。”沈鶇言一副是她自己沒發現的慵散神情。
而後他似是隨意一問,“你要去慈善晚宴?”
“嗯,好像說這次很多業內的都會去。”葛煙想也沒想便應下。
而談及此,她話落以後,腦海裡倏而閃現出一道身影來。
葛煙聯想到林妘,剛要抬起頭去問沈鶇言林老師到時候要不要去——
自陽台往客廳延伸的玄關處倏而傳來一道可視門鈴的提示音。
可視門鈴是人工智能的配備,以往家裡來人除了可以顯現出人像,還可以遠程監控讓小區裡的安保將人放行,直至電梯入戶。
可這樣的提示音和歡迎客人來的那一聲卻有所不同。
在住戶將家裡人的信息錄入到內部時,相當於也算房屋居住人的家屬們,可以直接通過人臉識彆進入。
葛煙聽著那樣格外清晰的鈴聲以及哢噠一聲的入戶音,幾乎是愣在了原地。
一秒,兩秒。
隨著入戶音落下,響起的便是進來那人在玄關之處的喊聲,“………煙煙?”
轉瞬看向正立在她麵前的沈鶇言,他目光正沉沉睇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兩廂對視未能持續太久,耳聽著那人的腳步聲越發往內裡來——
葛煙慌忙之餘,想也沒想便拉住沈鶇言往陽台的儘頭走。
大平層的陽台橫貫好幾個房間,一路貫通。
將人帶入一間臥房時,她緊跟著要去關門,那腳步聲轉而又往門口來。
隨著那道輕柔嗓音的再次響起,葛煙沒由來地屏息,大腦亂成一鍋粥未經細想便徑自打開旁邊的衣櫃,帶著沈鶇言便鑽了進去。
她來不及細說,想要叮囑沈鶇言什麼以後再邁出去——
卻是來不及了。
沈鶇言抬手攬住她的瞬間,衣櫃外靠近門口處的地方傳來極為清晰的一聲,“咦,人呢?”
像是打量了幾秒看到這邊也沒半分人影,這才施施然往外,又朝著另一邊走去。
狹窄的空間內將人的感官放大,葛煙在莫名鬆口氣的須臾,隨之迎來的,卻是新一輪的壓迫感。
她近乎是擱在了沈鶇言和內裡那側的中間……
葛煙剛想開口說些什麼,他的嗓音自頭頂落下,“我有那麼見不得人?”
聽這語氣,好像不太妙……
沒去看沈鶇言此刻的神態,她輕聲道,“不是……”
頓了頓,葛煙補充,“是我媽突然來了。”
可這樣的解釋沒能說清什麼,沉默幾秒後沈鶇言徑自發了話,“所以還是覺得我見不得人?”
那也不是這意思。
葛煙這會兒腦焦心也灼,還得想待會兒該怎麼辦,又該怎麼出去。
“這你要我怎麼她說啊………”也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就把人給強勢地帶了進來………
“那你有沒有想過被發現了該怎麼解釋?”
這回葛煙遲遲沒應。
她隻是在想,兩人都待在衣櫃裡,哪裡會被發現。
而論及到要解釋,恐怕此刻是不解釋才為上策。
而就在她這樣沉默須臾的檔口,沈鶇言複又開了口。
“你這樣做賊心虛,如果真的被發現。”他嗓音輕捱在她耳後,熨得人近乎顫栗,“她隻會以為我們是在偷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