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樣毫無束縛,也心無旁騖地走在夜間的路上。
哪怕風雪兜頭,寒意凜然,心情也是放輕無比的。
這樣一生都難有的夜晚,就這麼實實在在地落在了眼前。
反倒是讓她生出時間可以再慢些的感悟來。
淩晨往後的時刻,深深夜色就這樣包裹住了兩人。
到了後來,葛煙似是被雪絆住,差點沒栽一跤後,乾脆玩起了雪。
這裡道路兩旁緊緊捱著的都是樹木,低低垂著緊靠在一起的枝椏往道路上延伸,雪就這麼沉沉地壓墜在上麵。
隨著來人的動靜時不時地往下掉。
偶爾有一大片落在沈鶇言肩上,葛煙便稍稍帶了勁地去拍。
還沒返航,她卻是難得的越玩越入迷,近乎是不亦樂乎了。
那雙輕挑起尾梢的狐狸眼被滿目的雪襯著,哪怕是夜間,也清澈若溪,眸中倒映著星星點點的亮。
沈鶇言目光緊緊地便撂過來,像是覺得好笑,“你到底在笑什麼?”
葛煙在玩雪,也沒注意四方,隻是道,“你猜啊。”
他唇角勾了瞬,“猜不到。”
“知道你猜不到。”葛煙還在拍葉子上的落雪,邊走邊道,“我隻是在想,我們要是走在雪地裡突然昏過去了,該怎麼辦?”
話落,她倏而頓住腳步,就這麼朝著沈鶇言看去。
他似是有所察覺,也緊跟著停下腳步,“那不會。”
兩人目光憑空在落下的雪簾間交彙,沈鶇言抬了抬眼,“你就是在想這些?”
葛煙搖了搖頭。
………這又不是會不會發生的問題。
她隻是突發奇想罷了。
垂眸往腳下的雪地望去,葛煙再抬起腿朝著前方邁時,笑意也隨之綻開在嘴角,“我就隻是想想啊。”
這樣朔朔而來的風,這樣雪深夜濃的天。
這樣走在無人往來的山林之間。
而一旦想著兩人因為雪而昏過去,待到第二天被人挖起再送去醫院的畫麵。
她無聲之中不免頻頻失笑。
“不過……你說我們真的能找到嗎?”
沈鶇言步伐快,一直落於她右前方。
葛煙說完低著頭將葉子輕輕甩了甩,還沒得到答複————
前方那人卻在下一刻驀地頓住。
她來不及刹車,迎麵當頭便朝前頂去。
一頭便撞入他的懷裡。
時間仿佛停滯,風雪也好似變得安靜。
熟悉的冽然浮在麵頰之上,葛煙還沒有所反應。
隻聽上方傳來沈鶇言清越嗓音,“葛煙。”
他喚了她一聲。
“………嗯?”她淺淺應下後,沈鶇言也沒推開她。
隻是朝著某個方向指了過去,“你看那裡。”
葛煙順應著他所示意的斜前方抬起眸。
不遠處側首相對的矮矮山丘上,正坐落著一幢排屋似的房子。
在夜色中緩緩氤氳著光亮所滲開來的黃。
也不知為何這個點還沒熄燈,朦朧的一團落在深色的背景間。
極為顯眼。
像是往前航行中的燈塔,頻閃頻滅間,專門為人指引方向。
幸運在此刻仿佛真的降臨。
便是千言萬語也抵不過看見這般場景的震撼——
那抹隱隱透著人煙存在的光亮。
真的被他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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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屋並不是想象中的私人居所。
而相比起找尋到這處落腳地的幸運,更令人所驚訝的是,這竟是一家開在山間的民宿。
因為人少,所以哪怕經由石子路往上來至大門,待到再進入到大廳時,葛煙幾乎沒聽見多餘的聲響。
隻大廳前台後落座了一人。
看著便是昏昏入睡的模樣,大概隻是尋了個坐在前台的由頭百無聊賴地玩手機。
聽到動靜抬頭見到他們兩人後,似乎是沒想到這個點還會有住客前來,訝然得好半晌都沒眨眼,就這麼愣愣地盯著。
直到看這兩人又不慌不忙地往裡邁,這才張口呐呐說了聲歡迎光臨。
民宿的主人確實是驚了又驚。
認真說來,深深夜色裡,過了淩晨這個時間點再來民宿度過夜晚的男女並不少見。
少見的是………這是間山裡的民宿。
還是間往常並不怎麼有住客光臨,全憑房主近乎做慈善用一口氣吊著的民宿。
更彆提這一對好看得幾乎不像是真人,兩人的穿著也似是剛從宴會上走下來那般,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乍一恍然的那一刻,民宿主人真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待到眼下回了神再望去,心神仍是恍惚之餘,總算是進一步看清了這對神仙的外貌。
大廳內設置的前台足夠高,此時此刻落於男方的身前,卻是幾乎擋不住什麼。
他身形清挺,輪廓清臒,眉眼像是寥寥幾筆便流暢清晰地勾勒出來那般,清絕冷冽。
當然更令人震驚的是,這樣看似孤傲,風骨自成的人……
上來便是一句——
“你好,我們開房。”
“………”
好吧,神仙也有七情六欲。
店主被男方的這一句話打回了凡間,心中默念著嘟嘟囔囔,把「欲」那個字眼咬得格外重。
葛煙在沈鶇言話落後便默默地彆開了臉。
她沒有想到他會這樣………
直接說要房間不就得了。
隻是不容她再細想,店主已經率先於她回複,像是經曆了許多似的,早已見怪不怪,“這邊開什麼房呢?”
他說著從座位上站起來,往前幾步立於電腦間,劈裡啪啦地開始打鍵盤。
“但是需要事先提醒你們一下啊,我也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特地過來玩打卡的,民宿有名的那幾間山景房早就沒了哈,預訂的人都是些驢友,差不多是在民宿這邊長居的,所以你們不僅是今天,往後幾星期都沒機會。”
民宿準備的房間本來就不多,而又因為過來得人少,微薄的業務全靠這些驢友支撐。
隻是他們哪怕長訂了,隔三岔五也見不到人。
也是這裡稍顯冷清的原因。
另一方麵,他們民宿也並不好找。
這邊附近有半開放的風景區,有一部分是預留幾月來山上拍照的,有一部分則是單純碰上運氣來到此的。
眼下看這情況,這對估計是後者。
想到這,店主簡要地說了下情況,“這幾天房間滿緊俏的,空房不多。”
“那現在還有什麼房?”沈鶇言複又開了口。
聽此,店主罕見得沉思了會兒。
除卻預訂出去的,剩下可以用來居住的,確實沒多少。
可再怎麼說少……滿打滿算其實也還有幾間。
隻不過這一對都說了要來開房了,房主也心領會神。
再用餘光瞟一眼站在旁側由始至終都不怎麼開口說話,隻視線格外躲閃的女方……
他都懂的。
是真不用推據和客氣什麼,還特意這樣詢問一番。
念及此,他大手一揮,信手便拈來,“就還剩一間大床房了,要不要啊?”
沈鶇言沒猶豫,直接將卡遞了過去,“就這間了。”
店主笑著便接過卡,想著還挺講究。
隻是等到手不經意間挲摩到那張黑色鍍金質感的卡時。
他的目光再次恍惚起來,繼而像是飄起來沒了魂那般,走走晃晃地去了另一端,幽靈似的去刷了卡。
葛煙在沈鶇言遞卡的時候便往一旁的沙發走去。
她也沒坐下,隻是身子稍稍往後傾,半靠在沙發靠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找到落腳處其實是好事,可之後恐怕就沒那麼幸運了。
怎麼就隻剩最後一間房………
未免也太不巧。
葛煙還在這邊徑自凝思,等到沈鶇言交接完畢再朝她走過來時,修長指骨中夾著張房卡似的東西。
她原本略低著頭,視線自然而然落過去,率先看到的便是他的手。
自然也捕捉到了那張小小的卡。
眼睫還沒顫幾秒,沈鶇言的步伐在距離她往前幾步的時候便徑自停住,再也沒了動作。
葛煙心下疑惑,倏而抬眸,直接迎上他睇過來的目光。
似是打量了她許久,此刻他神態慵散,就這麼默默地盯著她。
不曾移動,也不再啟唇說話。
見他這樣看著自己,葛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你到底在看什麼啊………”
好半晌,沈鶇言才緩緩出了聲,“隻是突然想起了之前那晚。”
聽此,葛煙更是一頭霧水。
答非所問就罷了,怎麼就突然想起之前了?
而見她疑惑,這會兒他的目光更是絲毫不加以掩飾。
沈鶇言好整以暇立在原地,漆沉視線撂過來時,帶了點難言的意味深長。
那晚那晚……葛煙開始反複琢磨著他的話語。
隨後,像是落於地下的泥沙終於被雨水填充滿縫隙,她的腦海裡也終於冒出來一棵新芽。
哪怕他不再提醒,也不再接著往下說。
此時此刻的她,直接便參透了什麼。
沈鶇言上次讓她在華安庭成直接住一晚時,那回她雖逗留到很晚,卻是沒應。
眼下因為大雪和車子拋錨的重重因素相疊,歪打正著,反倒在今天無意間促成了。
心思翻轉,葛煙到此,好像才忽然意識到一個明擺在眼前的事實。
兩人今晚,恐怕是要一起過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