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秘書心領會神,朝著自家老板點點頭。
他往前邁出半步,微微頷首後,打開手中的文件便道,“是這樣的各位,我想提前向在座說明的一點是,沈氏早在這次商討會前,就已經有了最理想的人選。”
此話一出,全座似是被驚到。
落針可聞的安靜不過須臾,幾秒過後,滿場瞬間嘩然。
這與其說是說明,不如說是直接告知。
還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那種。
………這是已經定下了的意思?
耿秘書話落沒多久便有人小聲反對起來。
這裡麵不乏有大膽的,抬眼便朝著他看過來,“商討會商討會,既然是會議,就是讓大家來討論的啊,耿秘書你一上來就表明沈氏的立場,難不成要獨攬?總要給彆人一點競爭的機會吧。”
另外一位較為年長的群舞演員也緊鎖眉頭,“這樣看來,你們定下的就是葛煙吧,她確實是厲害也有很多人支持,但到底還是太過年輕了,又沒來京芭多久,認真說,她真的能挑起這個重擔嗎?”
經由這兩人,陸陸續續間便有其他人也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而原先自坐下後就一直沒怎麼吭聲的舒晴,像是在此刻才從夢裡清醒著活了過來似的,終於有了反應。
其實先前在邁入會議室見到沈鶇言的那刻起,她那高高的,自見到葛煙起便驕傲仰起的頭顱,幾乎是瞬間便往下垂。
她自己所引以為傲的,暗自攛掇著的,在此刻統統都不起作用。
像是雨打過後的草尖,莫名得蔫住以後,再也抬不起頭。
想起先前在三潭月那回對方給她帶來的無聲難堪,她心裡便暗暗地躥起了無儘的火意。
這股無名火中,有暗藏著的不為外人道的那些對沈鶇言的小心思,有想要得到京芭代言人的狂熱追逐,以及……再怎麼想要假裝不在意,都遮擋不住的,對於葛煙本人的看不慣。
舒晴都快嫉妒瘋了。
為什麼是她,獨獨是她?
不僅是經理和領導對她的刮目相看,後來男友有意無意詢問她具體信息的試探,以及沈鶇言劇院內劇院外對於她的維護……
都讓舒晴覺得無法接受。
該是什麼樣的人才能獨得這麼多天降的餡餅。
她不服氣,也不想服氣。
思及此,舒晴拽了拽身旁人的衣袖,氣急敗壞,“……你也說句話啊。”
舒晴男朋友原先自進來後便莫名地噤了聲,他光是看到沈鶇言就發怵。
怎麼可能在這個緊要的檔口當著人沈氏的麵去做那隻槍頭鳥?
再者,剛才發聲的人皆是劇院裡的候選人,對此提出質疑再正常不過。
他又不是。
男人不傻,此時此刻乾脆掐滅了所有關於此的想法,對於舒晴的攛掇也置若罔聞。
隻不耐煩地道,“你要去自己去,彆什麼都拉上我。”
“………你!”
先前的百轉繞指柔仿佛成了笑話,舒晴連連冷笑,不再寄托於他,任由心裡的那股氣放大,揚聲便朝著耿秘書道,“我這邊也不同意!”
“葛煙她才來劇院多久,沈氏有考察過嗎,就是考察了又能考察多久?什麼都拿不出來就說你們要定代言人,我不服。”
耿秘書沒理舒晴。
他不顧對方因為被忽略而驀然漲成豬肝色的臉,隻朝著先前提出疑惑的那位前輩躬了躬身。
繼而不卑不亢道,“沈氏的選擇確實是葛小姐。”
“但作為沈氏代表,我也有想說的一點,有的人是年少起便天賦異稟綻放光芒,有的人則是厚積薄發一直在醞釀,如果您讓年紀還小便已經成名的人,因為輩份,便要給年紀稍長的人讓位,是不是也是另外一種方式的偏見?”
“不提葛小姐的優秀。”耿秘書麵上攜著公式化的微笑,“作為京芭最大的投資商,沈氏理應有最高的話語權。”
“沈氏在本次的投資招商裡占有將近百分之九十的高比例,這也意味著,沈氏的抉擇才是最具決定性的。”
——耿秘書此話一出,原先還在竊竊私語討論著的那些窸窣聲徹底消失了。
消失得徹徹底底。
如若說沈氏是高高在上不顧他人的意見便直接定下了京芭的代言人。
不如說是大發了慈悲,到底還是以商討會這個名頭,留有了可以討論的空間。
不然在此之前,公司內部完全可以不經過劇院便能自主定下。
也根本不用詢問他們的意見。
沈氏才是背後的大資本。
但既然已經提前應下了,為何又要特地過來跑一趟?
一群人的視線落在葛煙身上,恍惚中,像是參透了,又像是沒參透。
現實就擺在眼前,還沒等人消化完,就聽耿秘書溫聲笑著道,“也想向在座各位說明的是,我們定下的代言人選是經過市場調研且慎重考慮過的。”
意思是,不用朝著葛煙身上潑些什麼。
她應得於此。
朝著自家老板示意後,耿秘書得了指示,又朝著宋李叮囑道,“宋經理,這一點也希望貴劇院能夠明白。”
宋李方才根本沒插得進來什麼話,愣是看了個目瞪口呆。
眼下聽他這麼說,連忙擺擺手道,“明白的明白的,我其實都行,不過我們劇院這邊具體的,可能還是得聽我們領導的………”
論及劇院領導那麵,耿秘書不便再說些什麼了,往後退了幾步。
沈鶇言就在這時抬眼,目光似是落在領導身上,又似是越了過去漂浮於眾人之上。
最終的最終,卻是收回,隻定於葛煙麵上。
“葛小姐確實是京芭品牌代言人的不二之選。”沈鶇言說。
迎上葛煙探過來的視線,他不緊不緩道,“在此我想額外強調的是,葛煙這兩個字,是沈氏的唯一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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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會議在沈鶇言近似結語的話中落下帷幕。
劇院領導當時臨場就地便拉了個小圈兒,像是在商討這樣的結果如何。
當然也沒甚意外,不過幾分鐘他們便重拾起笑意,朝著葛煙熱情地握握手後,拉著沈鶇言便談論起了什麼來。
舒晴扯著男友走得頭也不回,像是負了氣,也不顧領導還在,將門甩得震天響。
芭蕾群舞演員裡那幾位長輩就在這個檔口湊到葛煙麵前,輕輕地抱了抱她,調侃道,“剛才我們說的那番話,你可彆往心裡去把自己給慪著了啊。”
“那不會。”葛煙笑笑,“我都明白的。”
正常質疑而已,她也有許多方麵還需要向前輩們看齊。
隻是今天這樣一場有關京芭代言人的爭論比起想象中的要來得激烈。
葛煙在真的摘得了代言人的同時,目光也一直落在沈鶇言身上。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離開後,她特地留在了末尾。
走出停在長廊上,看沈鶇言和劇院領導又談了幾句,轉身,徑自將視線撂過來。
他屏退了耿秘書,不急不緩地朝著她邁過來,“找我?”
雖是疑問句,但沈鶇言語氣攜著肯定。
長廊上的光稍顯黯淡,將他清冷的麵容分割出光影,料峭得好看。
葛煙神思不定,有許多話緊緊地捱在了唇邊,卻要在啟唇之時,複又咽了回去。
再開口時,她不知怎的便提起先前在會議室裡的事,“………剛才踩你那幾下是我不小心。”
沈鶇言隨意地笑笑,隨即嗯了聲。
不過他應是應下了,大概也不怎麼信她的「不小心論」。
往來有貫通於兩邊儘頭玻璃的風吹來,將她的發絲揚起。
葛煙心也仿佛跟著被輕撓,一下又一下地攢著癢癢的毛躁感。
她狐狸眼涔著水,終究是開口問了自己想要問的,“京芭代言人的事……是你們一群人的決定……還是你一個人的決定?”
沈鶇言垂眼,就這麼望入她迎上來的視線。
他沒回答,卻是斂眸睇向她,神態疏散,“你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啊?”
那也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葛煙撓了撓自己的鼻尖,不知道他突然問起這個做什麼。
她還在徑自沉思,隻聽沈鶇言喊她,“葛煙。”
見人抬眼便聽話地望過來,他笑了笑,“你是不是忘了,我看過你的演出。”
“也確實像彆人所說的那樣,有你出場的舞台。”
他說到此竟是頓了頓。
葛煙沒弄明白,被他未完的這句話勾著,心都被緊緊地吊起。
然而並沒有給她細想的機會。
下一秒,沈鶇言徑自出聲。
“隻能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