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她通過郝蘭蓉找過來時,林妘最初還驚歎過。
這該是怎樣的女孩,才會想著要去提升自己稍微能被稱之為短處的地方。
而這,也正是林妘格外欣賞葛煙的地方。
按理說,每個芭蕾舞演員所擅長的都不同。
揚長避短,在自己的舒適區待著未嘗不是件好事。
葛煙連年參賽獲得金獎,水平不說維持得一如往日,就衝著那些評委的刁鑽,也能知曉她在這方麵下了多大的功夫。
隻是,如果在年級尚輕的情況下一直沒有進取,日後恐怕會更難。
林妘看得出來,這個小姑娘是真的想突破。
哪怕現在已經功成名就,她仍然想要去更高,也更為廣闊的舞台。
葛煙這回還是沒應林妘的疑惑,垂了垂似是凝了露的眼睫。
她接過水,道謝後再抬起眼,隻是說道,“林老師,其實這方麵,我感覺我有在變好一點………”
她先前也隻是想著不斷地練,不斷地練。
哪怕沒有任何進展。
也隻是在偶然間發現,有人在這一方麵,悄無聲息地盤踞。
好比先前和沈鶇言在一起共度的那個夜晚。
和他相處越多,她幾乎都要熟悉和習慣於他的氣息,他的靠近。
當然沈鶇言畢竟是林妘的………
那天一起在山林中過夜的事,好像也不能朝她說些什麼。
再具體的,就更不能了。
………咳咳咳。
葛煙難得在林妘麵前轉移話題,“那個,林老師。”
見林妘朝著她望過來,葛煙問,“你餓不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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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妘笑著牽起葛煙的手下樓時,還特意和周嫂打趣,“周嫂,你知道嗎?煙煙就像是我那養大的胡蘿卜,終於可以拔了!”
“太太。”周嫂被林妘沒由來的這一句話驚得眼皮一跳,“………胡蘿卜是這麼用來形容的啊?”
“欸欸欸………”林妘沒管,隻是隨意地擺擺手道,“反正即便不是胡蘿卜,也是那吃胡蘿卜的小兔子,熟悉以後開始懂得黏人了。”
說到此,她明豔的臉上儘顯喜色,滿麵紅光,“你知道嗎,時隔這麼久,她終於再次肯留下來吃晚飯了!”
葛煙聽此連忙朝著周嫂看過去,“隨便做點就好,周嫂您也彆麻煩,不用做太多的。”
“哇,既然是你要留下來,那說什麼我也要多做點!”周嫂壓根沒管葛煙的提醒,一個激靈便往廚房跑,“剛好今天還有下午茶,我現在就去準備。”
葛煙就是怕這個,結果提醒了卻是攔也攔不住。
林妘拉著人去了廚房旁邊的小客廳,笑眯眯的,“好了,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理解一下。”
“她說你上次順路替她送東西,幫了好大一個忙,老早就想謝謝你了。”
………誰能想到。
就是這個送,送到了頂層套房裡。
葛煙清了清嗓子,乾脆沉默,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
大致和周嫂說了聲後,林妘有事回了客房,讓葛煙隨意哪裡轉轉都行,彆拘著自己。
葛煙點頭,目光落在稍顯忙碌的周嫂身上,記憶也重回腦海。
論及上一次,好像還是之前的湯圓了。
竟是有些恍若隔日。
葛煙想著去給周嫂幫忙,被她差不多要將人轟出廚房的架勢給嚇退,這才往外麵走。
隻是這一回,她著實發現了些許不同。
小客廳這邊的椅背上,隨意地攤了件大衣。
很明顯的男式,顏色是沉然的純黑。
同樣的………也是她所熟悉的款式。
葛煙心下一跳,再轉眼回來時,複又朝著廚房那邊湊近,“周嫂……他回家了?”
周嫂忙著把燉盅拿出來,騰不開手和眼,聽她這麼問,竟然還認真地想了想。
“哦呦嗬,我可真是老糊塗了,剛我還想你那是問誰呢。”
周嫂說著笑盈盈的,“他早就回來啦,一回來就上了樓,也就是中午那會兒吧,那時候你還沒來呢。”
話落周嫂心想,這姑娘到底是麵皮薄,問人都不敢帶名兒的。
也是,上次包湯圓那回以後兩人估計就再也沒見過麵,可不是生疏著呢嗎。
周嫂表示自己能理解。
她將幾個煲好了的燉盅往外放在了小客廳的餐桌上,招呼著葛煙去吃一點,“我和你說,今晚他在也沒事啊,晚飯你吃你的就好!”
“喏,這是我特意燉的暖胃的甜羮,這麼大的雪,天冷,喝著舒服。”周嫂話落朝她擺擺手,“你先喝啊,我去和司機說聲,讓人再送點晚上的菜過來。”
葛煙點點頭,緩緩地舀了舀那盅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了起來。
隻是到底是因為知曉了沈鶇言今晚也在莊園這邊,她的思維便有些發散。
不知道再見會是在這樣一場晚飯裡。
葛煙細白手指放置在湯匙柄上,沒了動作。
一道陰影就在這時逆著頂上的光,不緊不慢地緊捱到眼前。
眼前的亮被擋住半邊。
葛煙下意識抬頭,迎麵便撞見那人睇過來的視線。
見到是他,她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小聲埋怨,“你走路怎麼都沒動靜的?”
差點沒嚇她一跳。
沈鶇言順勢便在她旁邊坐下,“我從樓梯上下來,一路走到這裡。”
意思是他光明正大地走過來,是她沒察覺。
他說著視線不緊不慢地撂過來,“反倒是你,在想些什麼,神遊?”
“………”
葛煙默了默。
好像確實在神遊。
也不提這個了。
她下午來莊園的時候全程就沒發現有他的存在。
當然,也有沈鶇言自己在樓上待了一下午的原因。
葛煙想著複又舀起一勺甜羮,還要再喝,旁邊的沈鶇言朝她側身。
一隻筋骨利落的手就這麼探了過來。
“彆光顧著吃甜的。”他抬手,將東西朝著她那個方位推了推,道,“這杯也喝了。”
葛煙聞聲低頭,視線往下落在沈鶇言的手上。
他冷感修長的指骨附在壁麵上,冷白和黑瓷相對,映襯出十足得反差。
再定睛往旁邊看,是一盞小碗。
碗中是還在冒著熱氣的薑茶。
又是薑茶………
沈鶇言對於讓她喝薑茶這件事好像很是熱衷。
周嫂做的薑茶其實味道還行,卻透著股說不上來的辛辣。
葛煙其實不是很喜歡。
再者已經有了甜羮,也足矣。
她這回沒應,抬眼望過去,“你怎麼不喝?”
沈鶇言眉眼間聚斂著疏散,“你喝我就喝。”
“………”
怎麼能有人這樣啊。
隻是這一出反倒是映襯了葛煙的心意,她狐狸眼勾起來,唇角彎出月牙的弧度,“那也可以啊,我就不喝了吧。”
這邊笑得真情實意,沈鶇言默默地盯了會兒,隨即像是才想起什麼那般,輕緩道,“剛剛說反了。”
見葛煙朝著他這個方向望過來,沈鶇言笑了下,“是我喝你就喝。”
話落他不緊不慢地用了薑茶,朝她挑眉,“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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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嫂動作往常其實很利索,隻是大概今天想著要做豐盛點,又是臨時備的菜。
忙活到了比平時稍晚一些,才準備好了滿桌的菜。
葛煙直到入座時,喉間還殘留著薑茶獨有的辛辣味道。
很上頭………
所以當時為什麼要和沈鶇言去賭這個。
最關鍵的,是他倏而轉換話術以後根本不給她考慮和反駁的機會,就這麼先行把薑茶喝下了。
弄得她不上不下,像是被繩索蕩漾著吊在了空中。
堪稱是進退兩難。
最後隻能硬著頭皮灌了下去。
但誠實而論,喝完以後確實舒服不少。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葛煙晚飯前全程都在看手機,根本不去看他。
但畢竟要一同吃飯,等到入座時,她對麵還是坐了沈鶇言。
林妘原本就要捱著葛煙坐,周嫂是單方麵覺得不能把這兩人放在一起,又額外隔開了葛煙和沈鶇言位置的距離。
一來二往,反倒是低頭不見抬頭便見。
林妘全程都很熱情,她有很多話和很多事想要和葛煙分享,飯桌上偶爾發出的音調,幾乎全來自於她。
她講不停歇的須臾,連帶著還給葛煙夾菜。
望著自己碗裡都快要堆成的小山,葛煙連忙擺擺手,“林老師,您彆光顧著給我夾了,夠了夠了。”
林妘倒是不知道經由這句話想到了什麼。
她看了眼一旁不緊不緩夾菜的沈鶇言,重重地哼了聲,轉眼又朝著葛煙望過來,“為什麼不夾,我就給你夾!”
“有些人啊,我就不提了,當初我要從鄞城回來,竟然沒和我一起!”
“您不還是提了。”被無形之中點名的那人朝著這邊望過來,“我也說了,當時事出有因。”
“所以什麼事能讓你不帶上我就走了?”
林妘說著頗有些沒好氣,“問你那個什麼秘書,他也吱吱嗚嗚的半天說不清楚,該不會真像彆人所說的,你是去夜會情人了吧!”
旁側的葛煙這會兒正在喝水。
聽了這話愣怔片刻,動作當即便喀在了半瞬。
隨後似是被嗆住,開始咳了起來。
林妘哪兒還想著討伐其他的事,見她這樣,慌忙湊過來,“煙煙,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葛煙咳夠了,徑自順了順氣,抬眸快速地朝著對麵看去。
沈鶇言那廝視線落了過來,正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
不管怎麼說,夜會這兩個字著實跑不掉了。
沒等葛煙徑自消化好,周嫂就在這時急忙慌地趕了過來,開口便是一句,“太太。”
她說著朝著外麵指了指,“今天的雪實在是太大太可怕了,前幾天園林專門做的玻璃溫室好像都凍出裂縫了。”
林妘當即站了起來,“天啊,我剛空運過來的玫瑰………”
她說著望落地窗外瞄,這不看不知道,一看竟是嚇一跳,“你還彆說,外麵雪竟然都堆這麼深了?”
“你們先吃著吧,彆等我了,我要去後花園看看我的那些玫瑰。”這些花林妘嗬護了許久,她這會兒是又在意又焦急。
走之前不知道想到什麼,她又邁過來兩步,彎腰撫順葛煙的發,“煙煙,我感覺你今晚一時半會兒是真的走不了了,要不乾脆留下來在莊園這邊住一晚?”
“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葛煙想也沒想便擺了擺手。
“這麼大的雪自己怎麼可以!再不濟也得讓沈鶇言送你!”林妘說完又叮囑了幾句,便和周嫂去了後花園。
望著那兩人漸漸遠去且消失的背影。
熱鬨驟然消退,葛煙也倏而沒了進食的欲望,注意力全然被雪吸引過去。
她側身透過窗戶往外覷,漫天大雪飛揚。
比起鄞城的那晚還要來得濃和厚重。
幾乎將窗麵都撲成了白色。
“雪越來越大了………”她不自覺地低聲喃喃道。
“確實。”對麵那人很快便應了她的這句話。
葛煙倏而轉過頭,再撩起長睫。
沈鶇言就這樣定定望過來,目光幽然落於她麵上,“送你回去還是留下住一晚,你自己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