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醒了?”
畫琴臉上忙堆滿笑意,一麵將綢帳勾到纏枝葫蘆紋的銀製帳鉤裡,一麵轉頭叫畫屏:“姑娘醒了。你快去叫小丫鬟提熱水進來給姑娘洗漱。”
畫屏應了一聲,轉身掀開碧紗櫥上掛著的暖簾,出去叫人了。
畫琴則是笑著問床上的人:“姑娘現在可要起來?今兒您想穿什麼顏色的衣裙呢?”
許琇寧沒有說話,目光怔怔的望著她。
實際上她這兩天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因為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記得她明明已經死了,還在亂墳崗飄蕩了好長時間。可忽然睜開雙眼,她竟然又活了過來。
還是她十歲的這年。父親依然是戶部左侍郎,母親和兄長也都好好的,沒有發生後來的那些事。
許琇寧隻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就是不曉得到底亂墳崗的那五年是夢,還是眼前的這一幕是夢。
頓了頓,她才點了點頭。是要起來的意思。
畫琴見了,忙走去旁邊開了朱紅色描金的大衣櫃。裡麵放的都是許琇寧的衣裙,琳琅滿目。
最後許琇寧挑了一件粉紫色縷金撒花緞麵的夾襖,米黃色棉綾裙,由畫琴服侍著穿了起來。
等到畫屏和小丫鬟提了熱水掀簾子進來,許琇寧已經坐在鏡台前麵的繡墩上。畫琴站在她身後,手裡拿了象牙梳子在給她梳頭發。
“姑娘的頭發生的可真好。”畫琴一麵梳著,一麵口中還在笑著說話,“烏黑柔順。不是奴婢誇口,這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個像姑娘頭發這樣好的人來。”
她這話雖然有恭維討好的成分,但許琇寧的頭發確實生的極好。潑墨般的青絲,流水一樣傾斜在她肩頭後背。
許琇寧沒有接話,由著畫琴給她梳了一對丫髻。
畫琴這個丫鬟,會說話,對著她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幅笑臉。她以前是很喜歡這個丫鬟的。但是她記得後來她嫁給淩恒,還不到一個月,就教她發現這丫鬟竟然背著她爬上了淩恒的床。
其後淩恒見她傷心,一直落淚,就溫言軟語的哄她,說他跟畫琴一點事都沒有,這都是他弟弟做出來的事。還將畫琴攆離了淩府。但即便如此,許琇寧到底還是不信的,心裡一直有一根刺橫亙在那裡。
而且剛剛她其實並沒有睡著,很清楚的聽到了畫琴說的那些抱怨的話。
以前她可是從來沒有聽到過畫琴說這種話的。
畫屏這時已經傾了熱水在銅盆裡,雙手端過來請許琇寧洗漱。因著天氣寒冷的緣故,所以洗完臉之後還要抹一層麵脂。
畫琴拿了鏡台上麵放著的白瓷印青色芍藥花的小盒子,揭開盒蓋,請許琇寧勻臉。
不要小看這盒麵脂。裡麵可是加了南珠,極珍貴的。僅這一小盒就要四五兩銀子,夠尋常人家幾個月的嚼用了。
不過老爺太太,還有大少爺向來就很寵愛姑娘,什麼好東西不舍得給她用?這一盒麵脂又算得了什麼呢?
畫琴一麵心中羨慕許琇寧命好,投了一個這樣好的胎,一麵叫畫屏快去廚房拿午膳來。
許家老爺隻有太太沈氏一個人,彆無姨娘通房。沈氏也隻生了一雙兒女,以往一家四口人都會在一起用膳。但因著前兩日許琇寧染了風寒,咳嗽一直未好,沈氏為免她來回奔波病情加重,所以特意囑咐下來,叫許琇寧這幾日都在自己屋裡用膳,等病好了再去上房。
不過她自己這兩日卻是每日都要過來繪雅苑看望許琇寧。且一過來就至少要待上半日,看著許琇寧用完午膳,歇了午覺再回去。若實在有事來不了,也必要遣人過來詢問許琇寧的病情。
繪雅苑離廚房不遠,來回一炷香的時間足夠了。但是這次足足過了兩炷香的時間畫屏才提著食盒回來。
許琇寧尚且還沒有問起緣由,畫琴就已經先開口責問了:“你躲到那裡偷懶去了?叫你去廚房拿早膳,你竟用了這許多時候?叫姑娘一直餓著肚子等你回來。若你說不出個緣由來,便自己去柳嫂子那裡領十棍子罷。”
柳嫂子是許府的一個管事媳婦。丫鬟仆婦但凡做錯了事,都是由她來責罰。
畫屏一聽,立刻就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姑娘饒我。奴婢並非偷懶才晚回來。是路上遇到老爺太太房裡伺候的梅月姐姐,聽她說起剛剛陸少爺去上房請安,隨後竟然說要辭行,搬離咱們府的事。老爺和太太苦留,但陸少爺卻鐵了心的要走。奴婢心中好奇,便停住細問這其中的緣由。這才耽誤了回來的時間,叫姑娘好等。都是奴婢的錯,隻求姑娘饒我這次。下次再不敢了。”
許琇寧總沒聽見她說的這些求饒的話,滿腦子隻有陸少爺辭行,要搬走的話。
陸少爺?陸庭宣?若她果真重又活了一次,按照時間推算,陸庭宣不是上個月才剛上京來她家的麼?而且他拿來的那封,他父親臨終前寫給父親的書信上曾言明,看在當初兩人同榜進士,同僚數年,兩家又一早就訂了兒女親事的份上,往後就讓陸庭宣留住在許家,讓父親早晚照看監督他的學業。
父親看完書信,當即就叫人收拾一所院落出來給陸庭宣居住,讓他往後隨同大哥每日去書院讀書。陸庭宣謝過,也應允了下來。
許琇寧還記得,此後陸庭宣就一直住在他們家,直到她嫁給淩恒之後才離開。但是現在,他怎麼好好的要辭行,搬離他們許家?
這跟她印象中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