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關中曾發生地動, 有近百個縣遭受重創, 官吏軍民死傷無數。又正值倒春寒的時候,災民凍死、餓死甚眾。一應農田、建築也毀壞了很多。
雖然皇上下了罪己詔, 也立刻任命欽差大臣前往關中救災, 但救災救災,沒有銀子那肯定是不成的。
但是這幾年不是邊境異動,就是各地有災情報來, 國庫入不敷出, 日益空虛,無奈隻得號召臣民踴躍捐獻。
陸庭宣就吩咐謹言拿這些金子去買了種子,農具,棉被、米糧之類。現在天氣漸暖,災後易生瘟疫,就叫謹言也買了一大批的藥材,雇了好幾輛車子, 一路引人注目, 將這些悉數送到戶部, 讓他們遣人運往關中。而餘下來的金子, 也悉數交給戶部, 隻說捐獻給災區,用於災區重建。
關中發生地動, 雖然京城的富商官員也都有捐贈, 但可是從來沒有誰會捐贈過這麼多東西和銀錢的。而且再一查, 這個名叫陸庭宣的人, 在關中發生地動之後就已經捐贈了很大一筆銀錢和很多東西了,現在他又來捐贈!
立刻就轟動了整個戶部!連戶部尚書都放下手裡的事出來問詢了。
許正清身為戶部左侍郎,自然隨同戶部尚書一起出來。
但沒想到出來看到的人竟然謹言。聽他說是奉了陸庭宣的命令過來捐獻這些財物的,也覺得很驚訝。
等到戶部尚書一問起,謹言也沒有隱瞞,條理清晰,語聲清脆的將昨兒的事都說了出來。
最後還說道:“......小的少爺說了,昨兒段少爺砸碎那些古物是咱們陸家曆代祖傳下來的,是咱們陸家的傳家寶。被段少爺砸了那些個東西,他確實很心疼。當時也是一衝動,就叫段少爺立下了那張字據來,叫他賠錢。其實也沒想到段家竟然真的能拿得出來八萬兩黃金來。還另外給了他五千兩黃金,叫他對趙禦史那般說。我家少爺昨兒晚上想了一晚上,這錢他如何敢收呢?想著關中災民正在受苦,他心中不忍,今兒早上便吩咐小的,將這些錢都捐贈給災區罷。還叫小的告訴各位大人,這些錢,其實也算的是段尚書對關中災民的一片善心呢。”
許正清:......
旁人不了解陸庭宣,他卻是了解的。他這樣的人,怎麼會有害怕的時候?
而且這般大張旗鼓的將這八萬五千兩黃金拿出來,謹言現在又說了這一番話,他們戶部少不得的就要如實將這件事呈報給皇上。皇上聽了,那段德業的下場......
戶部尚書果然震驚。
一向以為段德業是個清廉的人。有一次他同段德業在一起吃飯,吃的熱起來,大家都寬了外麵的衣服,他竟然看到段德業裡麵穿的衣服上麵有一處補丁。問起來,段德業說他幼時一件好衣裳都沒有,大冷的天腳上穿的棉鞋都是破的。現在雖然做了官,但他也牢記母親的教誨,一定要清廉。衣服但凡隻要沒有破到不能穿,打個補丁又算什麼?
戶部尚書聽了,還唏噓不已。後來有一次和皇上在禦書房說話的時候,就將這件事告訴皇上。
皇上聽了也很感動,當時就叫人拿了五十匹上好的綢緞賞給段德業,讓他做衣裳穿。
但是現在,段德業竟然眼睛眨也不眨的就拿出來了八萬五千兩黃金。
若說這其中沒有貓膩,誰會相信?
戶部尚書思慮再三,和許正清商議:“這件事,你覺得,到底要不要呈報給皇上知道?”
若呈報上去,不消說,皇上肯定會大怒,遣人去查段德業。若真的查出些什麼來,那段德業......
許正清也在猶豫。
他對陸庭宣是了解的,不可能無緣無故的針對段德業。而且這件事現在鬨的這樣大,隻怕也由不得他們了。
“還是往上呈報罷。”他輕聲的說道,“八萬五千兩黃金,這可是很大的一筆錢。就算我們不往上呈報,皇上肯定也會知道的。”
做皇帝的,大凡都比較疑心。到時還要以為他們之所以不報,肯定是背地裡跟段德業有牽連。
而這個時候,肯定是要跟段德業劃清界限的,這樣才能保自己平安。
戶部尚書深以為然。於是親自寫了一封章奏,叫人遞了進去。
皇上一見之下,果然大怒。聽小內監說,皇上當時隻氣的劈手就將這封章奏扔到了地上,一張臉也氣的通紅。
他前些時候才剛有感於段德業穿打補丁的衣服,特地賞賜了五十匹綢緞下去。還拿段德業做典範,在朝會上告誡文武百官一定要清廉。現在可好,轉眼就給他出了這麼一檔子事。
這可不是在明晃晃的打他的臉?
就是年初關中地動的災情報上來,群臣主動捐獻銀兩物品的時候,段德業才捐獻了五十兩銀子,幾件半舊的衣裳鞋襪。現在倒好,八萬五千兩黃金呐,他隨手就拿了出來。
皇上覺得自己的麵子真的是丟大發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但這件事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查。若不然,他哪裡還有麵子在?
就遣了心腹的人,悄悄的查探段德業這些年中的所有事。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段德業明麵上看著清廉,但自從做了吏部尚書之後,竟然膽大包天的賣起官來。甚至每一個官職都明碼標價,不接受議價。
皇上雷霆大怒。立刻下旨將段德業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從重處罰。
最後段德業罪名確定下來。因為這些年賣官和貪墨所得銀錢數目巨大,判了斬立決。家中一應財產充公,家人發配邊關做苦力,終生不得回京。
至於戶部其他官員,但凡跟段德業同流合汙的,一律從重處置。經由段德業之手買官之人,立地罷黜官職,追究責任。
此事也算得上是轟動朝野了。等到一切事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都已經過了長夏,金風漸起了。
竹意軒裡,陸庭宣正在教許琇寧練字。
窗外青竹滴翠,芭蕉墨綠。窗下炕桌上放著的三足青銅小香鼎裡麵有細細的煙霧嫋嫋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