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再見。
最後一麵的場景早已在明寐的腦海裡褪色缺片。
隻能想起的是在她家門口,外麵暴雨,樓道裡的聲控燈滅了又亮。
她和他隔著老舊生鏽的柵欄防盜門對站著…
但是,當時。
景淮那雙黑得發亮的,隱忍著萬般不明情緒的眼神。
她記一輩子。
當年最後鬨得不太愉快,偶爾想起這號人的時候,明寐隻想如果能再遇到,至少體麵點。
現在看來沒實現。
誰能料想坐個公車還能遇到這晦氣事兒。
她揪著人到了派出所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雖然男生多次強調自己願意道歉賠償,可惜明寐不缺錢,也不缺道歉。
從頭到尾堅持要他蹲局子。
明寐徐徐收回視線,她幾年沒見過景淮了?
失眠帶給她記憶力衰弱的遺症,讓明寐一時間沒有準確的數字。
四年,還是五年?
男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同校專業裡的助教老師,想著和明寐都是一個學校的,讓老師介入幫忙勸勸,沒準有用。
畢竟老師站在學校的角度,肯定不希望醜聞鬨大。
而且這個姓景的助教,那是出了名的“博愛”,特彆好說話,靠他準沒錯。
他很懂得搞小聰明,故意把和明寐的關係說得很近,跟警察說:“您好,我,我們老師也在!讓他幫忙溝通一下行嗎。”
明寐一聽唰地扭回臉,瞪他,嘖一聲。
誰跟你“我們”,誰跟你“老師”。
不遠處的景淮這才慢慢看向向自己求助的男生,眼神略有淡去。
他維持著雙手抄兜的姿態,懶洋洋過來,壓根不著急。
明顯不是個很心係學生的老師。
感受到男人的走近,暗潮湧現的氣場籠罩她全身,讓她心裡悶悶得不舒服。
明寐垂下眼睫,唇角抿的越來越緊。
景淮走近,目光第一個落點不在求助自己而來的男生身上,而是輕輕悠悠,落在了背對著自己坐著的女孩身上。
他的凝視並不明顯,落下半晌,眼神意味深長。
景淮懶散伸手,手指扶在她背後的椅背上,捏住,不留痕跡。
感受到這股力度,明寐頓時緊了後背線條,腳腕一抖,原本翹著的二郎腿掉了下去。
明寐二話不說站了起來,很刻意地往旁邊挪開。
她環胸抬頭,一副軟硬不吃的樣兒,用行動表示:我和他倆不是一夥的少套近乎。
卻一眼也不敢往旁邊看。
警察這麼一看,問景淮:“你是他倆老師是吧,哪個學校的。”
景淮掏出手機對警察出示自己的電子教師卡,驗證身份。
崇京大學美院——數字媒體藝術專業——助教。
“他真是我老師,您讓我老師幫我倆解決一下。”男生審視氣氛,幾乎把所有希望都傾注在景淮身上了:“景老師,您這麼晚怎麼在這兒啊…”
警察這邊確認他身份,景淮伸手幫男生幫把他肩膀上沾的塵土撣掉,磁低的嗓音配上緩慢的語調,一開口就有撫慰人心的蠱力:“不要急,慢慢講,說說怎麼了?”
男生還不願意承認:“就…害,就是一誤會,公車上太擠,不小心蹭到她了…”
這時候,一直低頭玩指甲的明寐忽然嗤笑出聲,特不屑。
她一笑,男生心虛得避開了景淮溫和的視線。
景淮盯著男生,原本溫溫淡淡的眼忽然勾起了尾巴,若有所意地“嗯”了一長聲,“打算怎麼處理?”
男生看他這副微笑和藹的架勢,明顯就是站在自己這邊啊!有了底氣就囂張起來,好似自己才受了委屈:“老師,我真的都答應了,不管是賠償還是什麼,多少錢我都願意賠。”
“但她就非要警察拘我!我都說了我就是不小心摸著下。”
瞧瞧,有人撐腰,“蹭”就改口成“摸”了。
明寐動了動嘴唇,對當下倍增反感。
而這時景淮一步步走近她,獨屬於男性的氣場如陰翳般壓過來,明寐保持環胸的同時在暗處捏緊胳膊,擰眉偏頭,不得已對上他的眼。
抗拒和嗬斥他不許再靠近的意思非常明顯。
而她昭然反感和排斥的目光,卻被他如沐春風的笑眼完全包裹,化解。
猶如一拳打進了棉花裡。
景淮這般笑容,這般溫柔卻疏離空洞的氣質讓明寐感到陌生,伴隨著那種記憶印象落空而產生不適。
他那時候,明明是再開心都不太愛笑的人。
她眉頭更緊。
這是一次正正經經的對視。
時隔六年。
他可記得清楚。
景淮的目光,從她的那雙疲態又帶刺的眼,到臉頰,鼻梁,最後落在略乾澀的嘴唇。
停在這兒。
明寐隨著他的視線往下,察覺到他在看哪,被調戲的慍怒升起,把下唇瓣小幅度抿起,瞪他。
她這一微動作落入景淮眼底,他眯眼,笑得更深。
“大致情況我已經了解了。”景淮將視線挪開,與明寐保持禮貌的距離。
他緩緩看向男生,男生一臉輕鬆,似乎在等待老師的勸和說辭。
景淮的眼睛在笑,卻發著嚇人的光亮,用虛心求問的姿態來諷刺:“你在輕鬆什麼呢?”
“沒人打算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