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omnia:3.
景淮一句話說出,房間頓時陷入死寂,男生瞪大了眼,啞巴了。
明寐稍變了眼神,她看向他的側臉,視線落點在他翹起幾分的眼角。
景淮身上的氣勢是自生而來的,但高中那會兒他對外疏離的攻擊性毫無掩飾,而現在,卻是將利刃藏在看不到底的浮柔中。
讓人害怕,因為你探不清這人真正的態度。
景淮偏頭過來的瞬間,明寐唰地扭開了頭,佯裝盯彆處。
警察自然是依法辦案,他一看老師並沒有引導雙方調解的態度,公正嚴肅道:“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治安處罰法》第四十四條規定,猥/褻他人或者在公共場合裸/露身體,情節惡劣的,處五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公交車行車記錄儀有明確的證據證明他有猥褻行為,如果受害人堅持走程序也沒問題。”[1]
他餘光瞥見男學生怨恨委屈的目光,神色不改,悠閒伸手接過警察遞回的手機。
“嚴格意義上來說我隻是崇大美院某科課程的助教,沒有對校外學生負責的義務,也沒有這個話語權。”
“都已經是大學生了,還不能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麼。”景淮看向男生,忽然露出一抹遺憾的表情,“抱歉,我幫不了你。”
溫柔又理智,禮貌又客觀,越是挑不出毛病才越能氣人。
“崇京大學是全國頂尖學府,如非要我站在校方角度,我一定希望請社會輔助學校教育教育這樣的孩子。”景淮對警察慢慢說,頷首淺笑:“在他下次釀成大禍,敗壞校風之前。”
“您說對不對。”
先把自己利落地摘了出來,自始至終也沒說任何站在個人角度的觀點。
可是卻將“不能寬恕”這句話,明明白白地傳達了出來。
男生一屁股坐回椅子裡,臉色又青又白。
支支吾吾半天,他哭喪著臉嚷嚷:“我就是追求女生用錯方法了,這也要拘我?明寐,我其實偷偷喜歡你好久了……”
“我打電話給我爸媽行不行!讓他們來行嗎!”
聽聽,話術又變了。
明寐斜著眼角瞧他,癟嘴心裡冷哧:當父母的得多廢物,教育出這麼一個高學曆敗類。
最後的處理結果是男生留下,明寐填完信息就可以先離開。
不管最後怎麼解決,警察見她過於慘白的臉色,最終決定將他留下等待監護人到場,讓明寐先回去休息。
“行了,你先走吧,等電話通知。”警察收回信息單。
明寐點頭,撐著桌子剛站起來,餘光瞥見桌邊躺著張身份證。
她捏起來一瞧,竟然是景淮落下的。
明寐利索回頭,掃視空蕩蕩的派出所大廳,卻見不到方才站在自己身後的那抹高大身影了。
什麼時候走的?
走遠了麼?
她沒顧得上多考慮,握著身份證就往派出所門口趕去。
時間晚了,地麵窪地積的雨水給風更冷的溫度,她追到門口,耳畔聽見派出所大院裡槐樹沙沙的飄葉聲。
派出所院子裡亮著大燈,外麵常有車輛經過。
她左顧右盼,找不到那人。
景淮的離開迅速到讓她在某個瞬間恍惚,仿佛剛剛那場重逢隻是場無聊幻想。
手裡身份證的棱角硌疼她的手掌心,明寐低頭,盯著證件照上的男人。
確定了這一切的真實性。
還是先給警察吧,他發現丟了會自己來找的,明寐這樣想。
想罷,她握著身份證轉回身,欲要返回大廳。
“在找我?”悅耳韌性的男聲無征兆響起。
明寐倏爾回頭,對上景淮清黑的桃花眸。
他稍稍彎著眼。
瞧吧,她那會兒就說,他笑起來絕對比平時還要帥一百萬倍。
可惜那時,他就是不愛笑。
疲倦和病態吞沒了明寐骨子裡本該有的所有溫度,回眸這一眼,怔中帶冷。
景淮個頭高,一米八六左右的身條勻稱有型。
不知是什麼時候站到了她的身後,他此刻背著手稍稍彎著腰,笑著與她將將隔著一縷晚風平視。
他現在的笑容過於危險,可卻又能精準地紮進明寐裂隙的骨縫。
讓她心裡泛起一股說不出的奇異。
到現在為止,明寐都不確定景淮究竟認出她沒。
如果認出來了,應該不會是像現在這種反應。
“對。”明寐啟唇,沒有任何扭捏:“找的就是你。”
說罷,她把手遞過去,攤開。
他的身份證暴露在風中。
景淮垂眸,了然,“原來這樣。”
他伸出手來接。
就在明寐出神之際,一抹溫熱驟然包裹住了她的手背。
她渾身一麻。
換做彆人,直接從她手裡把身份證抽走就完了。
可景淮卻不同,他用手掌半包住了她的手背,然後緩慢地用拇指將她掌心的身份證推到自己手裡。
他的手很大,也很溫熱。
景淮手心的每一寸紋路烙著她時刻警覺的神經,就像漲潮,鋪天蓋地的熱,蓋在了明寐這顆乾燥又冰冷的礁石上。
最後,他那略有粗糙的指腹,隔著身份證,蹭過她的手心。
癢。
無意,卻像是故意。
畫做一條縱線,將原本屬於他的東西收回,也將明寐後背的戰栗掠奪。
明寐嚇得一哆嗦,抽回了自己的手。
景淮卻像是沒察覺到她異樣般穩穩接住卡片,把身份證塞進兜裡。
在她還沒平複這一波刺激時,他再度攜著一句雲淡風輕的話挑戰她的心跳。
“方便加你微信麼。”
這句話明寐平時不少聽,各種不自量力的男的,用儘花哨的套路想要她的聯係方式。
因為過去種種,重逢後她對景淮的態度是絕對負麵的,但她又不得不承認。
明明是都聽出耳繭子的話,甚至她有些反感的這麼一句話。
景淮說出來,有彆樣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