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前站的男人見她這麼久沒回話,直起身,多加思忖。
明寐盯著他注視自己的眼,聽他說:“這件事一定會牽扯學校,你的老師會找你,需要的時候就聯係我。”
雨後潮鬱,明寐黑發黑瞳,此刻站在他身前滿眼警覺地盯著他。
莫名有些濕漉漉的感覺。
景淮歪頭,偏開眼又緩緩看回她,“太受歡迎也是種困擾吧?”
“怕我圖謀不軌,那你記我電話。”
這兩句話搭配下來,幾乎沒有任何一個女性能再拒絕他。
而明寐是那個特殊的,她拿出手機,一點麵子不給:“多少。”
她不太想和他多扯上關係。
她低著頭,沒看見景淮更深一度的微笑,掛在嘴邊。
他俯身,看著她的手機屏幕徐徐報數字。
俯視的角度,讓景淮更看清她眼睫下堆積的烏青黑眼圈,他的肉眼觀察力異於常人,短短十幾秒,他瞧見她戳屏幕時神經性發抖的手指頭。
景淮少許斂笑,語氣也認真些了:“我朋友的車在外麵,送你回學校。”
他鮮少省去詢問的口吻。
女生在外對安全的警惕本來就很高,換做彆人,不管深夜交通多麼不方便,明寐都會毫不猶豫的拒絕。
但是就因為眼前的人是景淮。
她遲疑了。
時間晚了,公交沒了,地鐵站太遠,這會兒打車說不上完全安全。
明寐往遠處望,腦子裡在思考。
開到派出所門口的奔馳降下車窗,裡麵開車的胖猴衝景淮喊:“走不走啊!你丫的!”
景淮側身,最後拋給她一記揶揄的眼神,還有點很虛偽的安撫:“有時候依賴一下學校老師,沒關係的。”
明寐腹誹:剛剛不知道誰在裡麵據理力爭撇清自己的教師身份。
她實在困了,自己走怕是堅持不到回學校。
於是她點頭,跟著景淮走下台階,往那輛奔馳而去。
不忘補一句:“謝謝老師。”
景淮眯起眼無聲微笑,神色未動。
他與印象裡過於差彆的狀態,讓明寐憶起最初認識他的那時候。
那是她剛升高一的那年秋天。
第一次見到他是自家門口,那時候他站在他媽媽身邊,穿著跟她一個學校的紅白校服。
皮膚白皙,短發利落,極簡普通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特顯檔次。
他抬眼的瞬間,對陌生人懷有新奇的她驟然被嚇到。
有點冷。
氣質清冷,目空一切,像獨立於世間煙火氣之外的神祇少年。
直到他媽媽碰著他的胳膊,提醒他:“阿淮,叫人啊。”
他才慢悠悠看向她和爸爸,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最後也隻是點頭,一句問候都沒施舍。
那會她就是個厚臉皮,和老爸一樣習慣性地對周圍人熱情。
大人在廚房說話,他坐在沙發一端麵無表情握個橘子盯著電視,她從小謹記不能冷落客人的道理,所以搬著板凳坐在他旁邊。
老爸教過,不知道聊什麼的時候就使勁誇對方。
高一的小女生已經懂得廉恥,明寐就瞧見他長得過於俊俏,但也不好意思上來就誇他長得帥。
絞儘腦汁尋找話題的明寐在景淮那張臉上徘徊審視。
最後不知怎的她將視線定在他的嘴唇上,腦子一熱,找到了誇他的話。
她驚訝,“你的嘴巴都不會乾的誒,又紅又潤。”
明寐憨氣一笑,指著自己的嘴唇說:“我隻要一會兒不喝水嘴唇就裂了,有時候都出血。”
她說完,一直目空一切的景淮緩緩偏頭來,被她的話題引導著,看向了她的嘴唇。
女孩根本沒有自己說的那麼差勁,帶著笑意的嘴唇有弧度,嫣紅中帶著說不出的溫暖,吐出的話也帶著橘子甜味。
明寐使勁回想。
最後景淮是什麼反應?
皺眉。
他挪開視線,然後眉頭皺得更深了,明顯是反感。
明寐靠著車窗玻璃回憶著回憶著,頭緒逐漸模糊。
……
有人用指關節輕叩玻璃,太陽穴處的皮膚感到一陣敲擊震動,明寐從深度睡眠中掙脫。
她迷離睜眼,對上景淮深邃的目光,不知道被他這樣盯了多久。
他隻要不笑的時候,周身氣質一如當年清冷疏離。
恍惚間,與回憶中的少年重疊模子。
車窗外是崇大學校門口。
她醒神的同時也詫愕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回學校這麼短的車程中,睡著了?
閉塞的空間,前麵坐著兩個不算熟悉的男人,本該警惕的環境她竟然睡得這麼沉。
胖猴坐在駕駛位扭頭看她,笑嗬嗬道:“都到一會兒了,叫你一兩次你都沒醒。”
副駕駛的景淮掛起萬般不變的微笑:“回去吧,有事打給我。”
異常沉浸又舒適的睡眠讓明寐害怕,她倉促點頭,再次說:“謝謝。”
然後開車門快速離去。
車子裡重新恢複安靜。
景淮回頭,窩進椅背,闔眼,淡去表情。
一直保持沉默的胖猴看看他,又看向遠去的明寐。
看他,看明寐,看他,看明寐,來回幾個反複。
他見過景淮手機相冊裡收藏欄唯一一張照片。
也聽說過,景淮好像心裡壓著個人。
胖猴倒著大拇指指了指剛才明寐坐的地方,震驚得壓低聲音開口:“我靠……妹妹?”
闔上眼的景淮稍許剝下了幾層偽裝。
他維持著懶散的姿勢,半晌,勾起唇邊,略施展愜意。
“漂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