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rcolepsy:25.
明寐有些懊惱怎麼沒早點察覺到, 在景淮的頭靠到肩膀的瞬間,她回想起過去某天。
那會兒考研結束,恰好沈爰高考完, 兩個人都很閒,就常湊到一起消磨時間。
書店裡,她翻著言情小說, 聽坐在對麵的人忽然開口。
“寐寐,你知道睡眠障礙嗎?”沈爰嗓音質感很獨特, 像滑膩的綢緞,很耐聽。
書上男女主愛得死去活來,明寐掀眸,有些不滿地“嘖”了一聲, 說:“叫姐, 沒大沒小的。”
翻頁的時候,她聽見沈爰甜甜地碎笑,然後無辜解釋:“我說的寐,是明寐的寐,才不是沒大沒小。”
明寐手指夾著書探身過去, 瞧她手裡的, “你看什麼呢。”
“喏。”沈爰手裡躺著本神經類疾病百科,“我看看有沒有幫助緩解失眠的資料, 然後看到個有趣的。”
“其實睡眠障礙不止包括失眠一種,它是一個精神疾病的大類, 除了睡不著以外, 還有睡不醒。”
“這裡寫的睡眠障礙,介紹的是,患者無法控製睡眠的發生和結束, 指睡意襲來的時候無法克製,無論在什麼地方隻要發病就會像昏厥一樣立刻入睡。”
沈爰說到這裡,蹙了蹙眉,性子純善的她立刻發散思維道:“那豈不是很危險,萬一是開車,騎車的時候睡,或者跳傘過程中,開傘前暈睡過去,那是很恐怖的事呀。”
明寐窩進沙發裡一副頹喪樣,說風涼話似的來了句:“那多好,我巴不得來個這病。”
“後麵還有,病理的嗜睡常稱為睡美人綜合征,嗜睡症的表現在多方麵。”沈爰看著書,繼續念念有詞:“不僅表現在不能控製入睡場合,也不能控製入睡時長。罹患嗜睡症的病因雜亂無依,據記載,2010年某位英國女性在流感後被確診患有嗜睡症,每天可熟睡22個小時,最長一次能達到12天,昏睡期間的進食和排泄全都處於‘夢遊狀態’,醒來後不會記得中途自己做過什麼。”[1]
“對發病者來說,他們的健康報告通常無明顯異常。多數病人對聲音及光線都特彆敏感,在發病時,有些男性會發生過度的性/衝動,有些女性則會憂鬱。”[2]
在安靜的書店裡,沈爰的嗓音並不大,但客人之間坐的很近,一句“會發生過度的性/衝動”讓好多人回頭看沈爰。
明寐坐直起身來,擰眉,先是瞪回去,然後小聲打斷對方,“沈爰,讀小點聲兒。”
沈爰將目光從書上抬起來,一捂嘴,露出愧疚神情:“我吵到彆人了嗎?”
“……”明寐盯著她這張漂亮又單純的小臉,伸手過去捏了捏,雲裡霧裡說了句:“我真怕就你這樣兒的,上了大學還不得被人可勁欺負。”
……
最後是同站下車的一個大哥幫她一起把景淮扛下公車的。
“哎喲,你這男朋友看著細高細高的,還挺沉。”大哥把景淮扶到公車站的座位,喘了口氣。
“呃。”明寐頓了一下,也不顧慮稱呼了,趕緊道謝:“麻煩您了。”
“沒事沒事,這家夥,夠能睡的。”大哥揶揄一句,擺擺手離開了。
大哥走後,公交車站就隻剩下他們二人,景淮靠在一側睡得正舒服,明寐扯下圍巾扇了扇風,左右環顧,犯了難。
這麼大個人她怎麼弄回去啊。
要不叫個貨拉拉?或者直接把他丟在這兒自己回去算了。
就在明寐正愁怎麼處理這睡美人的時候,一道聲音悠悠飄起來。
“你剛剛,說我是你男朋友。”嗓音初醒,帶幾分笑,還有細細品味的意思。
明寐嚇得一回頭,對上景淮懶懶抬起來的眼眸。
睡醒的景淮有股奇特的魅力,下頜揚著,喉結輕幅滾動,往常的虛偽溫柔削去幾分,露出真正屬於他的慵懶和疏離。
“你沒睡!?”明寐擰眉,火上來了。
景淮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擺脫一身倦怠,很無辜:“睡了,才醒。”
他挑眼,“醒了就聽你承認我是男朋友。”
明寐叉腰站著,恨不得翻個白眼:我tm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剛剛費勁巴拉把你弄下車。
“真該讓你也嘗嘗被揪到派出所挨罵的滋味。”
她往前逼近兩步,鞋子踏進他敞著腿的領域,俯身,審視著問:“景淮,說真的,你是不是有病。”
“為什麼又罵我?”景淮衡量她走近的距離,反而笑意更深。
“沒罵你。”明寐手撐著一側,低頭時綢緞般的黑發跟著垂下,眼神認真,“你是不是有睡眠障礙,就特彆愛睡,一睡還不醒那種。”
不僅僅是公車上這次,合租這麼久,他的各種異常都是證據。
景淮注視著她的眼睛,一時間沒回答,停頓了很久,帶著平靜的目光回答:“被你發現了?”
對方過於淡然的態度讓她心裡彆扭,明寐禁不住折得眉心更緊,幾乎沒有考慮:“嚴重嗎?什麼時候的事?”
“哦——”景淮拖長音,伸手指指她,竟露出幾分少年氣,桃花眼笑得瀲灩奪目,“明寐,你在擔心我呢。”
無論是嘲諷還是關心,什麼樣的情緒射向他的時候,都像是一拳打進棉花。
明寐胸口下沉,運氣,咬牙道:“有時候真想揍你。”
景淮把手抬起來,遞向她,歎了口氣,“彆打,我很可憐的。”
“拉我一把。”
她白了一眼,伸手,本是要拉人,卻因為兩人手大小差異反倒成了被他握住,溫熱覆蓋手背,在生澀的季節裡潤澤了空氣。
景淮完全借她的力起身,男女力量差距大,明寐趔趄一步,差點栽到對方懷裡。
她仰起頭,瞧見他睟潤的黑眼,像枯敗世界裡唯一一眼潭淵。
望著景淮這樣的眼睛,明寐會意識到:這個人藏了太多,看不透也看不懂。
是否越清潤充盈的眼睛裡,越是隔著結界養著一片衰腐的天地呢。
即使用冷酷和無情包裹自己,但在他眼裡,明寐始終那麼好懂,此刻她眼裡的擔憂和猜忌幾乎忘了偽裝,景淮神色微動,鬆開牽著的手,笑了下:“先回家,其他的慢慢說。”
之後到家,吃飯,休息洗漱,景淮都沒有再主動提及睡眠障礙這件事的意思。
明寐一直在觀察他,想開個話題的頭,卻找不到機會。
直到上床睡覺的時候。
明寐側躺著,麵對著落地窗,掃視著房間裡幾個從角落發光的小夜燈,就忽然想到沈爰說的“嗜睡症患者常會對光敏感”,他不習慣開大燈,常常獨自坐在昏暗中的行為就都有跡可循了。
門口傳來窸窣聲音,她趕緊閉上眼裝睡。
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中途停頓,關上了門,然後房間裡的燈又暗了幾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