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Narcolepsy 花落的那一天……(1 / 2)

你睡了嗎 醇白 12176 字 10個月前

Narcolepsy:31.

即使當年才過豆蔻年歲, 但明寐不傻,在充滿愛的環境下長大,也能及時地捕捉到感情的彌漫。

露營夜仙女棒燃放的時候, 閉塞樓道裡被拽住胳膊的時候,景淮看她的眼神,混雜了那麼多深沉的情緒。

她喜歡看言情小說, 目睹了那麼多虛構卻夢幻的感情故事, 當景淮那雙漆黑發亮的桃花眼浸進她心裡的時候,明寐切身體會到了書中所寫的,隻會因一人而克製不住的身體變化,例如雜亂的心跳,亂眨的眼睛,發乾的喉嚨,僵硬的肢體。

景淮時常是無情淡漠的,可當他的眼睛染了情,整個人就像充盈了靈魂, 那麼生動,蠱人。

他的眸子會說話,即便閉著嘴,冷著臉,但眼睛已經無數次地告訴她了。

告訴她。

隻要你開口說, 隻要你與我有相同的情愫,我會儘全力去想辦法。

讓這條隻能二選一的路,硬生生辟成一條, 通往幸福的大道。

但是明寐拒絕了,她用裝傻充愣,用拖遝, 阻止景淮的一切籌劃。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不斷地強調,自己隻想要老爸幸福,其他什麼都不能要。

直到她期待的一切全部破碎落空,之後很多年的夜晚,明寐都會不自覺地想到他,想到那幾個瞬間,去問自己,沒有回應他的感情,到底後不後悔。

漫漫失眠夜,這個問題就一直縈繞著她,像亙古難解的辯題。

於阿姨摘掉戒指離開的那一整夜,明寐的家門就沒有再打開過,和景淮短暫的眼神溝通也隔著柵欄鐵門。

因為家裡太安靜,所以坐在屋裡,都能聽見樓下的陣陣動靜,先是人聲,然後出現了搬東西的噪音。

今夜過去,這短暫半年發生的所有事就會像一場夢逝去無蹤。

她想狠狠罵於曼香幾句,張開嘴卻什麼都吐不出來,就是在那時候,明寐第一次體會到了大人說的複雜人性是什麼意思。

時間好難熬,她也睡不著,就坐在餐廳裡聽著樓下的動靜,猜測著搬家的進度,直到樓道裡歸為一片寧靜,結束了。

明寐沒忍住,光著腳跑到客廳窗邊,扒著玻璃往樓下看。

於曼香跟著一個穿正裝的男人上了車,個頭高大還穿著校服的景淮跟在後。

看見那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時,明寐的心聳然一跳。

他雙手抄兜,低著頭,後頸的棘突骨在月光下顯眼,下一秒,景淮忽然停步,回頭仰視而來。

幾乎是下意識反應,明寐猛地回退,躲在一側窗簾後。

本該隔空對接的目光,硬生生被人為掰斷脈絡。

明寐靠著牆,不敢再窺探,想要試著邁出去的腳始終沒有動過,猶豫糾結,直到一陣汽車發動駛離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她波蕩的眼神徹底失去流動。

……

老爸尋找幸福的故事結束得荒唐又匆忙,她和景淮的人生也徹底走向不同的方位。

唯一能讓明寐感到慰藉的事是,景淮離開崇京後兩個月,兩人還偶爾有私下的短暫聯係。

最初她還有骨氣拒接他的電話,後麵想著接通隻聽不說,再後來,就忍不住心軟回應兩句。

兩人的通話,時常伴隨著雨聲。

五月介於春夏之間,變化莫測,屋簷落雨像珠簾,放學路上,明寐躲在路邊書店裡,聽著電話那邊的聲音。

“這邊的美術集訓,比崇京稍微累點。”他似乎沒有手機,每次打來都是座機號碼。

明寐聽著遠隔千裡卻熟悉的嗓音,心裡酸澀得像榨碎的檸檬,“……嗯。”

“我聽說,那邊的雨下得很大,你們都注意安全。”景淮的嗓音失去了幾分悠哉,每一個字都透著謹慎,以及對她態度的揣度,最後補了一句:“我在這邊很好。”

視線裡是滿滿一排新上市的人氣言情小說,看著它們,明寐想到的卻全是電話對麵的人,自己的心思被對方猜到,她故意說反話:“誰問你了……”

這樣的吐槽如以前一般,似乎讓景淮放鬆些許,他笑了一聲,回應。

“嗯,隻是我想告訴你。”

明寐握著手機,聽著,唇線動來動去,忍著翩然情緒。

她和景淮通話的次數非常有限,每次也隻能說幾句話就掛斷,他們尚且還能正常溝通,而老爸那邊,明寐根本不敢提有關那對母子的事。

於阿姨走後,老爸就一直陷在消沉裡,日子還照常過,隻是臉上少有笑容了。

看到他這樣,明寐的心也跟著疼,但她覺得,一定會過去的,用時間一點點抹去他們曾經存在的痕跡,這些年那麼多困難老爸都走過來了,這點事,算什麼。

於曼香被景淮的富人生父接走,明實已定的婚事被他人插足,於曼香毫不猶豫的態度,混在一起或惋惜或戲謔,傳遍了整個小區,連她走在路上,都能感覺到那群打麻將的阿姨用餘光瞥她,然後竊竊私語。

好心的還回來勸說幾句,其餘人在背後如何談論,還未可知。

明寐第一次覺得,成為其他人茶餘飯後的談資,細想下來竟然這麼膈應痛苦。

因為一點小事就裝肚子裡的性格,這點閒言碎語弄得明寐反複琢磨,越想越不舒服,生氣就喝了好多水,一會兒就得跑廁所,一晚上也沒怎麼睡好。

剛走到臥室門口,被一聲罵話叫住腳步。

“混賬!!”

明寐愣住,頓時不敢呼吸。

她扒著門框,探頭過去,視線過了一會兒才適應昏暗視物,借著月光,瞧見老爸站在客廳的落地窗邊。

寬厚的後背打下一大片陰影,他舉著手機,麵對窗外,嗓音忍著那麼多慍怒,“太不是東西了……”

明寐哪見過爸爸這樣罵過誰,頓時對來電人,以及電話內容產生好奇,一股莫名奇異的感覺在心裡,但說不清為什麼。

憋著想如廁的欲望,明寐悄悄後退,返回到床上。

之後的一段時間,明寐眼見著老爸身上的慍氣越來越重,人也始終沉悶,問也不告訴她。

她料想,爸爸工作室並沒有遇到不順,除去鄰裡街坊的議論,會不會和他偶爾接的那通電話有關。

但隻要老爸不開口,她就無從得知答案。

……

她永遠忘不掉那天。

6月14日,下午16點44分。

之後多年,明寐夜夜闔眼都害怕夢到那個午後。

好不容易停了雨,太陽大得出奇,特彆熱,烤得學校的橡膠跑道都發著股焦味,身上的校服半袖悶著汗,每棟樓都帶著空調室外機的嗡嗡轉動聲,在熱浪下扭曲形狀。

下午的課昏昏欲睡,麵前待訂正的卷麵在明寐視線裡忽糊忽清,教室後排站著幾個防止自己犯困的同學,黑板一角堆著今日各科作業的內容。

這一切都與往常每一天小異大同,會因為今天放學還要留下值日而煩躁,會因為作業多而無可奈何地壓縮晚上玩手機的時間,會猜測今晚老爸會給自己做什麼好吃的。

在日落之前,一切的一切,都與往常無差。

太陽染上血色,燦爛的晚霞正待上場,都市臨近下班時分,逐漸伴著燥熱紛擾起來。

因為班主任找她有事,今天竟然很幸運地躲過了值日,站在老師辦公室裡,聽著窗外遠處操場上男生踢足球的喝叫聲。

一切的一切,都與往常無差,甚至還有些小竊喜在。

可是,從某一秒鐘開始。

地球像被投入魚缸裡,空氣稀薄,聲音無從傳播,顏色被水衝刷,天地動態成了一場黑白啞劇。

班主任逐漸哽咽又蹩腳的措辭,看向她,又不忍看的目光,構成了對這殘酷世界的慟哭樂章。

麵前人嘴唇翕動著,明寐的眼神從活到死,從靈到怔,心跳仿佛定格在了那個瞬間。

原本握著書包背帶的雙手,緩緩垂落。

6月14日,下午16點44分。

就在她看著手表數下課時間的時候,就在她忽略每一秒鐘平淡的珍貴時,一輛尾號10的十九路公交車,在離開春暉街站,駛向秋露園站的路段途中,車體突然無理由失控,整輛車從高架橋翻下,車體在橋下綠化帶墜毀。

救護車和消防隊趕到現場,一個小時的救援結束,全車包括司機在內的25人均已無生命體征。

很多人都目睹了那場車禍,碩大的公車像試圖闖破既定命運的,爆發生命絕唱而一躍,周遭目擊者,聽見了隔著車窗玻璃從公車裡爆發出的短暫而劇烈的尖叫聲。

如花從高處墜落,花瓣散了一地,美麗又惋惜。

目擊者發在網絡上的那些事故現場的視頻,圖片,屢屢被係統標注為涉及血腥恐怖,未成年謹慎觀看。

觀摩片段細節的人,無一不沉默而窒息。

明寐記得,老爸那天笑著跟自己說,公司給換的那輛車和他們家有緣分。

因為那年她10歲,車子的尾號也恰好是“10”。

腿驟然失去支撐力,明寐瞪著眼,跪倒在地,碩大的書包歪斜在一側。

眼見著撐著地板的雙臂在劇烈抖動,呼吸也在抖動,根本就控製不住。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