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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笳發覺他不會用這些東西, 像親哥一樣把保濕水潤膚乳洗麵奶統統拿出來擺好,一樣樣跟他講該怎麼用。
“首先要去洗臉, 快去。”
霍刃聽話地點點頭, 拿著洗麵奶快速洗完坐回來。
龍笳擰開爽膚水遞給他,看了看牌子不置可否:“還行吧,勉強能用。”
然後拍著自己的臉教他畫圈的順序:“要這樣拍, 然後是乳液和麵霜。”
公司給了一大袋護理品, 小卡片還標注了不同膚質用什麼, 以及用完了去哪裡補領。
sf長期和各大一二線品牌合作, 光是贈送的試用裝都堆成小山,這種內部用的非賣品也相當不錯。
“去角質啫喱每個星期用一次就行,麵膜不要敷太多次,時間到了就洗掉。”
龍笳講了一半忽然道:“我是不是說的太快了?要不重新來一遍, 或者我等會寫給你?”
霍刃笑著點頭:“都聽懂了, 記得很清楚。”
謝斂昀和他雖然有年齡差, 但相處模式很像同齡朋友,私下其實完全沒架子。
薄玦明麵上是老師, 其實是高冷幼稚來回切換,在其他人麵前能一秒變回長發飄飄的男神。
龍笳一向爽朗外向, 最像哥哥。
他們正聊著天, 薄玦穿著絲質睡袍敲門進來:“刃刃——”
龍笳手上沾著精華麵膜, 幫著霍刃塗勻額角和下巴:“怎麼不叫一聲加加啊薄老師。”
薄玦拖長聲音道:“加——加。”
“哎。”龍笳隔空拋吻:“薄老師什麼事啊。”
“我來給刃刃送護手霜, ”薄玦把新一管味護手霜遞到霍刃手裡, 語重心長道:“公司的那款你絕對彆用, 先前我聽他們說添加物超標,保濕美白效果還不好。”
霍刃臉上還糊著麵膜,伸手給嘴角開了道口子,頂著小黑臉道:“男生也要擦護手霜嗎。”
“你不能對男性這兩個字有這麼多誤解。”薄玦順勢坐在他的右邊,又跟龍笳一左一右在線上課:“現在是冬天,你還天天練完吉他練鋼琴,以後進了團這雙手是很有可能要給特寫鏡頭的,全是紋路就不好看了。”
他們兩把進團這件事說的順理成章,霍刃反而躊躇起來:“我儘力進團。”
以後還想見到你們,想一直一直能見到你們。
“傻啊,薑叔都第一個見你了,說明有老師內推,他自己也對你感興趣。”薄玦敲打道:“將來組合裡大家要朝夕相處好多年,我當然希望隊友是你,不是哪隻吃薯片哢嚓哢嚓響的土撥鼠。”
龍笳皺著鼻子彆開頭:“我才不是土撥鼠。”
“最終決選的規則還沒有出來,你隻管學,有什麼不會的隨時問我們。”薄玦想到什麼,忽然道:“這周六慶熙路公演,小池謝謝他們也去,你們兩呢?”
“去的,”霍刃立刻道:“一定會去的。”
“薄老師,你去不去?”
“我可能還要去一趟歐洲,那邊的事沒理完,協會會長也得告個彆。”薄玦拍拍他的肩:“以後多得是機會,不怕。”
“你們早點睡,明天上課見。”
“好——晚安!”
等門關上,龍笳推他去把麵膜洗掉,沾著水在鏡子上畫貓頭:“霍刃,你叫我一聲龍老師試試?”
霍刃順從的喊了一聲:“龍老師。”
“怎麼沒有薄老師好聽,”龍笳納悶道:“叫一聲小龍老師聽聽?”
“小龍老師。”
“大龍老師?”
“大龍老師。”
“還是不對。”龍笳放棄調教,有點鬱悶:“薄玦名字好聽,我是輸在起跑線上了。”
霍刃小聲道:“你名字也挺好的。”
龍笳眯眼一笑,笑著摸他的頭:“乖啊。”
第二天再上課的時候,大部分男生都有點忸怩。
他們不會明著表現‘我一個爺們兒居然要專門來學化妝了’這種情緒,但是聊天時聲音會不自覺地拔高好幾度,手勢也特彆誇張。
周老師準時走進來,臉頰紅潤有光澤,氣色看起來特彆好。
她嬌嬌小小的隻有一米五六,敲敲講台道:“上課了上課了。”
二十個男生聽話坐好,個彆膽子大的開始和她開玩笑套近乎。
“化妝課是很重要的一課,將來就算進rona了,我也會以總化妝顧問的身份長期陪伴你們,”周老師踩著高跟鞋正經道:“筆記本都帶了吧?昨天通知短信裡都說過了。”
男生們稀稀拉拉的舉起本子晃了兩下,不是很積極。
看起來像小姑娘的周老師深呼吸一口氣,拔高聲音道:“都給我精神一點,化妝是很重要的課程!”
她一拍桌子,跟午夜電台節目似的直接跟他們講過去好幾年業內的故事。
前頭有女明星耍大牌往化妝師身上潑咖啡,上台時燈光一打口紅秒變死亡芭比粉,到現在醜圖都被全網嘲。
後腳有男明星慘遇半桶水老牌化妝師,死亡修眉配死亡高光好好一張臉搞得像整容過度,最後是強行打官司加買通稿才把大眾印象掰回來。
“藝人靠作品吃飯更是要靠臉吃飯,這裡麵利害關係你們必須得懂,”周老師雙手撐著桌子表情嚴肅:“在我這好好學,將來才能知道自己合作的化妝師到底懂不懂行——彆畫毀了再急急忙忙卸妝找人臨時改,不一定顧得過來知道吧?”
男生們聽得心裡發毛,這會兒正襟危坐:“都聽老師的!!”
“都給我記住八個字,好好防曬天天保濕!”
霍刃上課時記了一本子的眉形和眉妝分析,下課時還下意識地照了會鏡子看自己臉型。
他沒來由地想起了遲遲沒有出現的梅笙遙,好奇了一秒這個天選之子現在忙碌些什麼。
憑梅笙遙的背景和家底,這輩子大概都會被簇擁著走完無憂無慮的一條路。
霍刃在這種問題上往往想象力有限,除了知道這樣家世的人隨便就能買許多彆墅豪車之外,都不知道該羨慕其他的什麼。
除了化妝課之外,另一項固定課程也終於開始。
衛戒在排練室的屏幕裡滾動播放著一首群舞,示意他們把這舞步看完。
“頭三天自己扒自己練,第四天開始練刀群舞,懂了吧?”
他沒解釋這個名詞,因為超大液晶屏上的視頻已經說明答案。
十九個舞者隨著鼓點整齊劃一地抬腿變步,抬手仰頭的姿勢同步率高到驚人的程度——就像被軍刀一劈而過,橫截麵筆直到沒有任何瑕疵。
旁邊有個黃發練習生和衛戒混的很熟,悄咪咪問道:“裴老師會來麼?”
“裴老板啊,”衛老師認真想了想:“我也挺想看看他怎麼教人,現在大概率不可能。”
“將來成團之後,他和薑叔都算是rona特供,周周都能見。”
大夥兒處了幾個月互相都熟,衛戒不痛不癢地叮囑了幾句紀律,在旁邊坐著喝水看他們扒。
扒舞是很考驗記憶力和理解力的一件事情。
同樣是一段陌生舞蹈,老師幫著拆分講解和練習生自己來效果會截然不同。
對流行舞步理解的越深刻,這種時候扒的速度就越快——腦子裡的素材庫多了,看什麼舞都是打亂順序排列組合,學會並不難。
他們再度對著電視扒舞,一遍遍暫停回放,回放暫停。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原先的數百人被精簡成一百多人,一百多人到最後隻剩下這裡的十九人,已經都是實力資質上乘的選手。
這間練舞室都歸他們所有,可以晝夜一直練下去,每天下午兩點到六點都半強製集合練習。
第一個小時過去時,有半數以上的練習生已經把步驟扒的差不多,對著電視能跳的**不離十。
第三個小時過去的時候,十幾個練習生已經開始閉眼記陣型變化和個人位置了。
說是刀群舞,其實為了觀賞性還是會插入單人舞和雙人秀。
舞蹈位置和宿舍綁定,霍刃繼續和龍笳跳雙人舞,這時候都挺算得心應手。
龍笳是從小就在學這些基礎,霍刃過目不忘之餘還一直有強化對肌肉的控製能力,聽完幾遍基本能磨合出大致效果出來。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沒有人再去背記那些手勢步伐變化,所有人全心全意共同排舞,如同在默契而無聲的進入軍訓。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十九雙腳同時轉圈劃步,雙手猶如鳥翼般驟然張開。
一支舞連續跳五十遍,跳八十遍,是什麼感覺?
和十八個一起從早到晚的對著鏡子扣細節扣整齊度,讓bg在耳邊不斷循環三百遍七百遍是什麼感覺?
霍刃前期還覺得這些舞蹈充滿著力量美感,跳到第四天時聽見前奏聲就有種生理性的厭膩,晚上睡覺時手臂和腿側肌肉都在突突直跳。
他和龍笳融入人群之中,調動著所有肌肉記憶與眾人作群鳥飛舞,用手機把過程錄像保存,一段段地找自己動作哪裡還和大家跟的不夠整齊。
“五二三四,六二三四——”
第九十遍,第一百一十遍。
慢速要加快動作追上節拍,快的要控製節奏強行放慢。
緊接著就加入唱歌環節,對著鏡子跳舞時不僅要看自己四肢動作,麵部表情管理也必須全程在線。
聲音很難保持穩定,體力漸漸不夠支撐。
“七二三四,再來一次——”
突然定點靜止的時候,他們的肺部會劇烈張弛,氧氣突然就有了形狀,儘數如刀子一樣灌進去,刮的胸骨生疼。
舞蹈房不再開暖氣,在冬夜裡也敞著窗門。
周四上午最終篩選方式被貼在了告示板上。
1月15日他們將進行群體彙報和單人彙報,並且當場由評委老師和經紀人共同做出選擇。
還有不到二十天,一切都將有最終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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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體彙報便是剛才那首刀群舞,全長六分鐘,每人能單獨開嗓兩句,其他時間都是合唱。
單人彙報時間需要三天內找班務登記,時間自選,最短兩分鐘最長十分鐘,按照上次考試成績倒著排出場順序。
告示一貼出來,每個人的手機也接到對應的通知短信。
霍刃快速看完,第一時間坐回桌邊擬定策略。
就和從前做數學競賽題時先分析題乾找出題人思路一樣。
他憑直覺能夠判斷自己在薑叔麵前的試探是對的。
sf是公司不是福利組織,不會白白供養練習生去做無用功。
rona缺一個隊長,缺一個像他這樣的ace。
霍刃在穿搭出遊等方麵頗為無知,在判斷局勢時卻有種動物本能般的狠準快。
rona這個團確實是存在推梅笙遙的情況。
他年齡實在太小,如果練習幾年出道可能剛好在卡變聲期。
這時候把他推到中心c位,不一定是對的選擇。
霍刃待在這裡接近半年,論單項能力沒法和其他人比——從小就練習街舞鋼琴的競爭者大有人在,單是隔壁就住著兩個鋼琴十級,一點都不新鮮。
他想留在這裡,必須做ace,隻可能做ace。
筆尖在白紙上把日期劃分割裂,讓最後二十天的工作效率被推到最高點。
單人彙報最高可以有十分鐘,那就一分鐘都不可以浪費,用全部的心力來爭奪這個留下來的機會。
隻有一個名額了。
隻有一個。
不可以期盼僥幸,不要幻想命運會眷顧自己。
要用實力來奪,贏的讓所有人心服口服。
霍刃突然猛地收筆,讓鉛筆筆尖都斷了半截。
不夠,表演唱歌跳舞彈唱都完全不夠——因為其他人絕對會做同樣的事情。
他要拿出更多的籌碼。
如果寫一首歌出來,詞作編曲全部由自己完成……
十五天夠謝斂昀寫三首完整的商業作品,夠其他人刷完三首團舞。
他需要自己寫一首,三天寫完詞曲,五天改好編曲,十天內把和聲伴奏錄完混音做好。
這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霍刃呼吸停了兩秒,沒有任何猶豫的抓起門卡就跑了出去,電梯都沒有等直接跑著上樓。
他要賭一把。
他必須要賭一把。
少年的大腦再次被啟動全部分塊,如同解析公式定理化學配平般拆分重組他聽過的所有流行樂。
他帶著耳機開始重複之前被自己提前分類的歌單,圓珠筆在草稿紙上寫的急促又清晰。
音樂是有套路的。
最通俗的便是4536251。
f-g-e-a-d-g-c,這套和弦幾乎可以被稱之為作曲屆的萬能公式。
在這個基礎上要寫副歌,寫不同樂段,把一首完整的歌做出來。
霍刃匆匆現擬了最近兩周的時間規劃表,周一到周五每天早上十點至晚上四點要一起練舞,其他時間都歸他自己。
他飛快地按了兩下筆帽,突然在想起了池霽教過他的那個技巧。
音樂是一種訴說。
時都大劇院中的一幕幕畫麵在他的眼前漂浮流轉,無數演員在他的大腦中演繹著悲歡離合,共情的感覺再次出現。
霍刃下意識地伸手好像抓住了什麼,開始給這首歌創作故事。
先有故事,再有情感,然後找到他的訴說。
他還不夠懂繾綣情深,模仿起情人之間的纏綿溫柔時很難入戲。
但能懂被壓抑的愛。
不管是《春之覺醒》、《妖型樂與怒》還是《搖滾莫紮特》裡,被壓抑的愛都能把他帶入劇情,給他足夠深刻的觸動。
這種愛可能是對自己,對戀人,對自己鐘愛的一切。
被克製,被束縛,然後暗流湧動。
這是霍刃第一次寫故事。
年輕學生愛上在公園廣場中隨手喂著白鴿的窈窕模特,青澀又認真地同她短信往來,告白戀愛。
模特習慣在名利場穿梭往來,一串項鏈都夠他兩年的學費。她在這場關係中淺嘗輒止,權當是體驗一場新鮮。
他卻喜歡她的老成和風情,喜歡她的露骨和漠然。
沒有錢沒有車房,學生隻是普普通通的學生,笨拙無趣到連他自己都著急的程度。
他們吃飯時她偶爾會抱怨自己的工作,搖晃著酒杯喃喃著要去雪國漫遊。
而他為她斟滿烈酒,小心翼翼的怕說錯一句話。
所有情感被封閉壓抑,仿佛是被咽下的歎息。
兩人在噴泉池旁偶遇,也在同一個地方分手離彆。
一句在故事開始前的我愛你,到結尾都沒有說出口。
“你還記得那隻灰色的鴿子嗎。”
少年閉上眼睛,把自己逐漸代入到那個失戀者的視角裡,為他彈琴唱歌。
修長有力的十指覆上電子琴鍵,故事隨之緩緩展開。
“它落在摩天輪上,在看風中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