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主事人，霍刃是核心當事人。
這時候拿錢拜托幫忙是蠢招，要把誠意擺出來，事情絕對不能再出一點紕漏。
班主任方老師已經蒼老了許多，看見霍刃時心疼地說不出話來。
“你要是當時去讀個大學，”她哽咽道：“哪兒會有這麼多爛事。”
“孩子，你怎麼不去好好讀書啊……”
薑叔自知自己的身份在這裡半點用處沒有，彎著腰長長鞠躬。
“拜托您幫幫他。”
最後他們到了醫院裡。
霍刃根本不想來這裡，但他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
“你聽著。你家人，老師，朋友的信息暴露了，公司都可以幫忙收拾，換房子換工作換醫院全都可以。”薑恕神情凝重：“但如果你自己被這場事毀了，這輩子去哪裡都沒法做人。”
霍刃一想到母親般的陸姨，聲音都無法維持平靜。
他恐懼這件事許久，如今終於應驗，完全像是噩夢降臨。
“我對不起你們。”他喃喃道：“對不起。”
薑恕快速拍了拍他的肩，帶著他去了私人醫院的VIP通道入口。
門口有個人在抽煙，風衣被飛雪染變顏色。
“裴如也？！”薑恕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你他媽過來不跟我說一聲？？”
“剛才三個小時你去哪了？？”
裴如也按了下鼻梁，帶著他們往回走。
“我也是剛解決這邊的事情，還沒來得及給你們打電話。”
霍刃整個人都陷進冰窖已久，看見他時表情都有些麻木。
等三人重新回了車上，男人終於開口解釋。
“我剛才在永寧公墓。”
霍刃一瞬間表情劇烈變化，如同被驟然觸怒的野狼：“你要做什麼？！不要把她卷進來！！！”
“沒有。”裴如也平靜道：“我把整個公墓的安保係統都換掉了。”
墓地是國家的，但是維護和安保都由私人公司承包。
他剛才用最快速度把整個小公司都盤下來，並且以臨時維護為由把所有出入口全部封死，除了直係親屬出示證件之外，任何無關的人都不可以進去。
霍刃紅著眼睛看他，忍著情緒不敢動。
“SPF這邊有薑恕，他知道該怎麼做。”
“但是那些記者和狗仔都在加急扒出你的底細，遲早會查到公墓這裡。”
裴如也張開手把他抱進懷裡，聲音八風不動，手臂卻在一寸寸收緊，。
“霍刃，公墓我保住了。”
“你還要繼續往前走。”
-2-
裴如也再次消失了。
薑叔連夜安排好電視台記者和營銷號，用老練到接近冷酷的方式來回應這場鬨劇。
SPF繼續保持緘默狀態，霍刃被藏在十七樓深處，完全隔絕曝光。
微博的相關話題已經像龍卷風過境般淩亂顛倒，還有好事者做圖分析機場照的穿搭價格，用接近嗜血的趣味去揣測他到底有多少資產。
霍刃越有錢，越顯得他父親可憐潦倒。
22:03，第一條當事人視頻被爆了出來。
霍刃的初中班主任接受了電視台采訪。
方老師並不習慣鏡頭，卻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了記者的所有問題。
不用備稿，隻要把事實講出來就可以。
“您怎麼看您學生的這條醜聞？”
“我很心疼他。”
“您不認為他在虐待他的父親嗎？”
“虐待？”方老師忽然笑了起來：“你知道我在初中替他報警過幾次嗎？”
老師兩鬢霜白，臉龐清瘦，看起來質樸而值得信賴。
她示意記者跟自己去書房，把多年前的日記本和出警記錄都翻了出來。
“他媽媽還活著的時候，是在用保護他活下去。”
“後來她出車禍去世了，是我和他的阿姨在撐著他往下走。”
方老師抬頭看向鏡頭，把陳舊日記本裡的一字一句指給記者看。
“十二歲的孩子，被那個男的打到連木凳子都斷掉。”
她很輕很輕的問了一句。
“記者同誌，到底是誰在虐待誰？”
視頻一放出來，輿論驟然反轉。
有大批剛剛脫粉的年輕粉絲迅速衝回去控評，也有更多人開始起哄說這都是假的，一切都是霍刃在花錢找人洗白。
霍刃微博的私信箱刷新速度快到幾乎看不清每行字，咒罵羞辱和憐惜擁抱混雜在一起，變作模糊的殘影。
22:14，第二條采訪視頻被放出。
另一個電視台的記者來到了陳家的住所，電視裡還在放聯歡晚會的直播。
陳媽媽示意孩子去書房規避，回答了所有問題。
“您和霍刃的關係？”
“曾經是鄰居。”女人溫婉斯文，說話很認真：“孩子媽媽去世之前，我們兩家交情原本都很好。”
“後來呢？”
“孩子父親賣掉了他媽媽的所有遺物去賭博，還威脅我們借錢給他，否則就不讓孩子上學。”
記者自己都沒想到，現在名赫一時的當紅偶像居然還有這種恐怖過去，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往下問。
陳媽媽卻找出了鑰匙，帶著他去了霍刃的舊家。
“你們是記者，要報道真相。”
“我把真相給你們看。”
舊家雖然門鎖全換，但裡麵的痕跡和物件都沒保留著，還蒙著厚厚灰塵。
一走進去，就好像在揭開誰的傷口，去窺探他的灰暗痛苦。
“你拿穩鏡頭。”陳媽媽淡淡道：“都拍清楚。”
房子不大，地麵有大片奇怪的暗漬。
記者下意識道：“這是什麼？”
“是油漆。”
“那個男的賭債太多，混混們為了逼他兒子還錢，去校門口潑過雞血，逢年過節來這裡倒油漆。”
“孩子差點被物業趕走，門都被砸壞了兩三回，是我們幫忙換的。”
陳媽媽側頭看向記者，不疾不徐往下講：“鎖匠在，樓上樓下街坊鄰居也都在。”
“你們如果不信，可以繼續查。”
客廳角落堆積著酒瓶，電視已經被砸壞了玻璃，屋內一片狼藉。
沒有書房，隻有兩間臥室。
霍刃的那一間放的書很少，其他散碎物件散在窗台和床上，一路可以看到油漆腳印從門口蜿蜒到窗口。
“他當時是從窗戶跳下去，被我兒子接走的。”
第二個視頻一放出來，根本沒人有心思再看晚會裡的小品魔術了，全都開著電視當背景音，拿著手機狂搜詞條。
——這是什麼意思？？？
——這反轉也太恐怖了吧？？？
活在這種法製頻道節目專屬家庭居然還可以考中考狀元？？！！
@用戶559357298：我和他是同屆，當時校門口殺雞那件事真的很可怕，校長差點勒令他退學。
@A要紅一輩子：操，操，操，我根本不能想象我本命是怎麼活下來的——這種人渣爹死一萬次都不為過！！！吃菜葉都活該，我恨不得現在就拎菜刀去砍他！！！
@鹿角耳釘：他為什麼要經曆這麼多事啊，微博現在居然還有人要等反轉，拜托出警記錄都出來了你還要看什麼反轉？這種東西根本不能偽造的好不好？？我真是心疼我刃到快要窒息了[流淚][流淚][流淚]
@冷笑話不好笑：隻有我一個人覺得這都是炒作嗎？？大過年的搞連環炒作煩不煩啊？？？
更多人開始參與這場紛爭，從蛛絲馬跡中找到真相。
視頻中的滿地油漆，和今年二月A放出的初見視頻裡15歲霍刃褲腳的油漆，是時間顏色都完全吻合的。
不僅如此，法院的失信人名單被發了出來，甚至有人找到了古早的法製報道，裡麵提到了霍某（26歲）被家暴但無法離婚的案例。
——法院給出的理由是‘夫妻感情未破裂，給予八個月的冷靜期重新考慮’。
匿名區和官網論壇緊跟著蓋起高樓，許多人都在流淚。
[58L]:他這麼好我剛才居然沒有信任他！！！真的太難過了，這些視頻都隻是冰山一角，他小時候到底是怎麼長大的啊[暴哭][暴哭][暴哭]
[87L]：今天突然就熱搜第一第二我就覺得不正常，對家要搞人挑這種日子，還特意聯動營銷號發通稿要點臉可以嗎？？祝你出門五百碼！！！！
[95L]：離婚三次不成功，說‘夫妻感情未破裂’和‘認錯態度積極’，看得我都氣笑了。他爸，不那個畜生被千刀萬剮都活該，我可以懷疑他是為了拿錢賭博去擺拍的嗎？？
[251L]：嘉賓陣容早就定好了今天臨時撤掉，我都不敢想他現在的心情。我本命責任心這麼強，做隊長的時候永遠都在照顧所有人的感受，他得有多愧疚啊……吸血營銷號做個人！！皇冠永遠都會是皇冠！！！
這隻是第一波反殺。
不夠，還遠遠不夠。
薑恕一開始還被氣的血壓飆升，現在越戰越勇，完全不帶怕的。
不是大過年都要搞事情嗎？？
不是想把他踩到穀底嗎？？
老子今天不把場子找回來就不在娛樂圈混了！！！
到了淩晨十二點，陸姨的采訪音頻和相關證據出現在了熱搜頭條。
陸姨三次轉院都是霍刃和裴如也一起去陪的，她信任他的老師，在行動不便的情況下把家裡鑰匙都交了出去。
“隻要能幫到他。”女人堅決道：“這根本不算什麼。”
內容包括當時她陪著他母親準備離婚的所有證據，每一次的開庭記錄和就醫記錄，全都被保存的完好而清晰。
這些證據無疑都在撕開霍刃的光環，揭露他不為人知的黑暗過去，卻同時也是在把他從地獄救回人間。
如果說霍刃父親那兩張擺拍的照片能叫做實錘，那這完全是天馬火箭流星雷神錘。
數萬粉絲再次湧到SPF和A的官博下麵，要求他們善待霍刃，做他唯一的依靠。
“隊長能走到今天真的太難了，求求你們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不要給他再安排那麼多工作，專輯我們晚一點聽也不要緊，求求你們多給他一些愛，拜托啊。”
“我暴哭到我媽以為我瘋了……謝謝你們收留當初的他，他如今已經成為你們的驕傲了不是嗎。一定要保護好他，不要再讓他受傷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上午六點半，裴如也終於整理完材料，把文件壓縮包發了出來。
緊接著微博就有營銷號發布了匿名爆料。
@娛樂圈圈圈：震驚！！有家裡親戚做賭場生意的粉絲給我提供了這個！！！(投稿人已打碼)
照片中竟然展示出張武近幾年的賭博記錄。
賭場之間會互相通氣，確認老賭客的賴賬情況，並且在必要情況下保留證據互相留一手。
這種絕對內部的東西，不僅被找了出來，還暴露在了所有人麵前。
張武抵押了身份證，偽造的房產證，以及被錄下了大量音頻。
“我兒子——你們看看這個戶口本，補辦那也是真的，不信去公安局查！”
“我兒子是霍刃！！霍刃知道嗎？？搖錢樹啊？？你們不讓我進來賭？？”
“沒錢沒錢！！！！要錢自己去那個艾斯什麼要去！！”
全都被穩準狠地扒了個透。
網民們根本沒想到自己大過年的還要被溜一圈包容心，所有憐憫同情都開始瘋狂反噬。
他們找不到渠道痛罵那個照片裡的賭鬼，索性找到當初爆料和轉發的營銷號那裡，把所有憤怒都發泄了出去。
這種臟錢你們也敢接？？要點臉好嗎？？？
大過年的你是想逼死霍霍嗎？人家的大好前程毀在你們這種傻逼手上你們拿什麼賠？？？
粉絲們已經再次部署完畢，在大雪紛飛的清晨卡號控評，集中爆破了四個營銷大號。
一切都在飛速反轉顛覆。
@小林讀書：我果然就不該轉發那麼快——這反轉的也太打臉了草，對不起我不該罵人的，這裡給霍刃和所有粉絲道歉。
@素素愛美妝：娛樂圈的反轉居然能這麼恐怖……對不起，我道歉，以後轉發這種新聞我先等官方聲明，真的很對不起，那個人渣也太過分了。
@黃麗娘的八卦專用號：這很明顯是有人要搞皇冠吧？？？他們敢拿霍刃他爸爸說事已經冷血到沒有人性可言了，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SPF有專業心理醫生給他疏導，小孩這才滿二十歲多久啊，被全網罵成這樣太慘了。
早晨七點，薑叔和裴如也確認完最後一條爆料的聯動鏈，在十七樓的客廳裡昏沉睡去。
“還不夠，”裴如也一夜未睡，揉著眉骨道：“等我們找到……”
“先睡。”薑叔已經裹著被子在沙發上躺好了：“不能把命拚出去，睡醒了繼續乾他媽——”
霍刃沉默地幫他們蓋好被子，低聲說了句謝謝。
然後被隊友們強行帶回了龍笳房間的大通鋪。
“霍霍！睡覺！”
“隊長這本來就不是你的錯，彆想了，我們一起睡！”
“狗比謝斂昀你踩到我被子了！！！讓開！！！”
“靠你凶我乾嘛啊——”
這件事過了四天，SPF都沒有給官方回應。
重大危機的公關隻有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再補充都不會及初次傳播有力。
最致命的武器還沒有被找到，他們還要繼續等。
——張武現在到底在哪裡？
裴如也發動了幾乎所有人脈網，薑叔也在反複催下屬查所有能查的信息。
戚鼎抽著煙給老朋友打電話，冷不丁被嗆了兩下。
“老白，哎，是好久沒聯係了，你幫我找個人。”
“再找不著我沒法安心陪我老婆兒子過年，回家得跪搓衣板。”
“你大爺的，快點！！回國了我請你吃飯！！！”
第五天，張武的即時照片終於被發到了網上。
他早已住進拉斯維加斯的地下賭坊，正訕笑著往金發脫衣舞女郎的漁網襪裡塞錢。
“時間到了。”裴如也領著霍刃走到記者發布會的門前。
“你馬上就可以永遠擺脫他。”
男人克製著自己的情緒，動作很輕地拂掉了他肩頭的灰塵。
“霍刃，你等下上台以後什麼都不要說。”
“你要流淚給他們看。”
裴如也深呼吸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也冷靜到殘忍：“你不說，他們才能感受更多。”
“我知道你一直堅忍。”
“但是此刻的所有憐憫愧疚，都將會補償為你應得的一切。”
霍刃側眸看他，忽然伸手再度抱緊了他。
“老師。”他在男人耳邊輕聲道：“我流淚的時候，你不要為我難過。”
“巔峰還在很遠的地方，我們一起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