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有溫暖的日光, 雪卻沒化,乾枯的樹枝與假山奇石上依舊是白茫茫一片。
曲覓荷則是倏地一愣,沒料到宴卿卿如此敏感。
而宴卿卿坐在一旁看著她, 眸中有探究之色。她的眉目生得是極好的,睫毛長長,雙眸似水, 碧波細柔, 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在冒犯。
“你想多了, 我在府中, 哪會有什麼事?”
曲覓荷下意識地避過宴卿卿的視線,給自己斟了杯茶, 想要掩飾住自己心中的慌亂。
不料手心打滑, 拿不穩當,茶壺徑直摔在了桌上,發出一聲驚響, 把宴卿卿都給嚇了一跳。
壺倒沒碎, 隻是蓋子掀翻了,看得見其中舒展開來的茶葉,香醇的茶水也從壺中流出來,又滴答地落在地上。
曲覓荷連忙起身, 拿出懷中乾淨的帕子來擦這些水漬。
宴卿卿心跳得微快,倒不是因為怕這聲音, 隻不過方才心中想著全是曲覓荷怎麼了, 陡然聲響, 才嚇了一跳。
她平複心情,現在卻不由得皺了皺眉。若剛才隻是懷疑,那現在就一定是有問題了。
她站起來攥住曲覓荷的手腕,讓她彆管這個,朝外道:“相然,找人過來收拾。”之後又回頭對曲覓荷說,“等她們收拾好再說吧,不差這點時間。”
相然應聲進來,她掀開厚簾子,見桌上全是狼藉,也是驚訝,卻沒有問彆的,轉身讓門外一個丫鬟拿東西過來擦。
宴府雖然仆人不多,但幾乎個個都是手腳利索,這點小地方立馬被打掃乾淨。
丫鬟們都候在外麵,聞思軒在裡屋玩耍。
宴卿卿鬆了手,懷裡還抱個暖爐,看著她道:“現在這樣,曲姐姐應該也不想再瞞了吧。”
曲覓荷坐回去椅上,歎口氣揉了揉手腕,麵色微白道:“罷了,你遲早也會知道,還不如直接跟你說吧。”
她遲疑了片刻,才繼續說道:“你若有心,應該也發現軒兒的不對勁了。”
宴卿卿怔愣,倒也沒想到她想說的是聞思軒。
曲覓荷垂眸道:“我去遼東的時候,路上遇見意外,胎位不正。後來太醫說這胎可能難生養,這是太子的孩子,他沒敢勸我流了,我也咬牙當做沒看見,心想大不了一屍兩命。
後來我難產,軒兒安全出世,我鬆了口氣,可他連哭都不會時,我又慌了……他長到現在,比同齡孩子要遲鈍許多,不合群,說話都要教上許久,我以後要是會出事,你說他到時該怎麼辦?”
“曲姐姐為什麼會這麼想?”宴卿卿蹙眉,“無緣無故地怎麼會出事?誰跟你說了彆的?”
宴卿卿問得直接,曲覓荷沉默了好一會兒,嘴微微張。
她不知道該怎麼答宴卿卿。
曲覓荷隻能繼續道:“我這情況你也知道,什麼時候都可能遇見意外,彆的我不想多說,隻求你念著太子對你的好,若我出事,把軒兒接進宴家好好撫養,這樣我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曲覓荷是十分疼愛聞思軒的,宴卿卿看得出來。若說她這異樣是因覺得宴卿卿是個可托付的人,所以心中沒了擔憂,倒也勉強說得過去。
但宴卿卿也不是好騙的。
趙紊說曲覓荷獨自撫養孩子幾年,是個不簡單的。那宴卿卿一女子能保全宴家至今,那她可以說得上更不簡單。
“我不知道曲姐姐這話是否是真的,”宴卿卿直接說,“但你若一直抱著這想法,那我是不太願意幫你的。”
曲覓荷的話雖是普通,但也太過決絕,仿佛她真的會出事一樣,宴卿卿光聽著就不對。
“他是太子親生兒子!”曲覓荷哪知宴卿卿會說這種話,瞬間就有些急了,卻又不敢表現太過,隻道:“若我不在了,難道你忍心讓他獨自一人在外麵?”
宴卿卿越發覺得她奇怪,便說道:“我非思軒親生母親,接他入府是顧念皇後太子對我的好。但我嫁人生子後,曲姐姐覺得我還敢毫無顧忌地對他好嗎?”
曲覓荷一時詞窮:“可……”
“我定是更寵愛我親生的兒子,就如曲姐姐一樣,”宴卿卿語氣淡淡,“人心總是偏的。”
她還沒成親,倒把這些事情說得有模有樣,若是聞琉在這,怕得笑著說聲“還是義姐理得清”。
曲覓荷倏地沉默下來。
就算宴卿卿是在誆她,可她說得也沒有錯。便連她自己都更加偏愛軒兒,哪可能全心全意地對彆人家的孩子?
她嘴微微張,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又想起了趙紊的威脅,攥緊手指,合了口。
若曲覓荷有選擇的機會,那她寧願選擇自我了斷,也不會去做趙紊所要求的那些事。
可曲覓荷沒有機會。
趙紊就是個說到做到的瘋子。
她心想宴卿卿就算再怎麼狠心,也不會棄軒兒而不顧,深吸口氣道:“是我想得太過了,我會注意些的。”
“思軒最緊要的人是你,”宴卿卿的手放在腿上,歎口氣,“他還那麼小,你若是整天以這種想法與他相處,誰都會察覺得到。”
曲覓荷垂眸,眼中也有抹不甘心。
若聞思軒再長個幾歲,或許她就沒這樣的牽掛,但他今年才那麼點大,連事情都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