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午上學,薛凜踩著鈴來到教室,發現魏惜正趴在桌麵閉目養神,那杯咖啡已經不見了。
他挑了挑眉,沒說什麼。
由於中午沒跟西堯一起吃飯,晚自習之前,西堯特意發消息,說自己可以晚點走,等他一起。
薛凜看了幾秒,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你跟隋倘他們一起吧,我家裡來客人,晚自習早走。”
過了十多分鐘,西堯才回複:“好吧。”
薛凜也不算說謊,今晚他家確實來客人,是孟棠之的大學同學,以前是蓉市某重點高中的特級教師,後來辭了工作,下海經商,算是孟棠之那批師範同學裡,頭腦最活的一個人。
這次他來闌市,主要是看準了這裡的發展速度,打算成立分公司,順便探望老同學。
但孟棠之可沒要求薛凜逃晚自習回家。
薛凜覺得,以他和西堯的交情,有些事不能明說,明說了傷西堯的自尊,兩人朋友也沒法做了。
西堯不像林佳禕,他相信西堯是聰明人,早晚能明白他的暗示。
當晚,薛凜隻呆了半節晚自習,就拎包回家了。
西堯留了蔣可酩這個眼睛在班裡盯著他,他明目張膽地說謊到底不合適。
他到家的時候,孟棠之的老同學還沒走。
孟棠之一愣,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鐘:“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薛凜輕描淡寫道:“困了,回來睡覺。”
孟棠之:“......”
她也知道薛凜主意正,成績好,哪怕作為母親管起來也沒什麼立場,再加上薛盛衛總跟她唱反調,她工作忙心又累,就隨薛凜了。
孟棠之調整表情,微笑:“這是阮叔叔,媽媽的老同學,這次特意從蓉市過來。”
薛凜看向上了年紀的男人,輕點了下頭:“阮叔好。”
他很小的時候,孟棠之帶他去過同學聚會,他依稀記得這位叔叔,不過也沒什麼過深的印象。
阮遂川抓了抓頭發,繃著微鼓的小腹,看向薛凜,上上下下打量,半晌笑道:“你兒子長得這麼一表人才了,我上次見他還在幼兒園呢。”
孟棠之感歎:“時間過得真快啊,你女兒也得這麼大了吧。”
阮遂川歎氣,擺了擺手:“操心死了,不如你兒子優秀,也怪我太溺愛她,現在慣得她像我爹似的,還跟我說要在身上紋個青龍白虎,沒把我氣死。”
孟棠之捂嘴:“青春期就是特立獨行,薛凜也不聽我的啊,主意正著呢,再說咱們上大學那會兒,不也經常跟父母陽奉陰違嗎。”
“我可比我那閨女強多了。”阮遂川吐槽幾句,才想起自己帶了禮物,趕緊掏出來,“叔叔給你帶了蓉市的特產麻辣兔肉,你媽她們上學的時候可愛吃了。”
薛凜扯了下唇,將書包放在客廳儲物台上:“謝謝阮叔,我不吃辣。”
阮遂川驚訝:“真的啊,你媽可無辣不歡。”
薛凜脫掉外衣,換了拖鞋,穩聲道:“是,所以小時候我媽總嫌棄我挑食,她隻買辣的。”
阮遂川靠著沙發,爽朗地笑開了。
孟棠之趕緊給自己辯解:“你聽他胡說,他就是挑嘴,你說闌市哪有不吃海鮮的,這孩子初中之前,一口海鮮都不碰,嫌魚鱗醜,嫌貝肉腥,嫌蝦線惡心,矯情的海水都討厭,我們全家陪著他幾年沒怎麼吃海鮮,結果一上初中,突然喜歡了。以前那麼討厭的東西,哪哪兒都是缺點,說喜歡就喜歡了。”
孟棠之攤手。
薛凜卻動作一頓,愣了一下。
他已經快忘了,初中之前,他是不喜歡海鮮的,連海邊都不去。
但現在他不討厭那股鹹腥味了。
眼前魏惜遊弋在海池裡,輕撫玻璃,彎眸而笑的畫麵一閃而過。
阮遂川卻幫著薛凜說話:“孩子都不定性,我小時候還不打麻將呢,後來不也喜歡了。”
孟棠之無奈搖頭:“十七了還孩子呢。”
阮遂川老神在在說:“人的觀念就是會變嘛,要不怎麼有那麼多人想吃後悔藥呢,還不就是以前覺得錯的,現在覺得對了,以前討厭的,現在喜歡了,以前不屑一顧的,現在視若珍寶了,遺憾才是人生啊。”
孟棠之盯著他,半晌失笑:“你一個大老板,哪兒來那麼多感歎。”
阮遂川笑嗬嗬:“上學那會兒窮嘛,也有遺憾呐。”
薛凜被阮遂川那一段話說得有點煩躁,哪怕阮遂川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替他說話。
但他不確定,這種煩躁是因為阮遂川看向孟棠之時悵然若失的神情,還是因為阮遂川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總是刺耳的,難以接受的。
人都不願意承認人生裡注定會產生遺憾,哪怕再小心翼翼。
薛凜骨子裡也是驕傲的,此刻的他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當下做的決定,或許會被未來的自己否定。
阮遂川沒呆多長時間就起身告辭了。
出了門,他想起給放學的女兒打電話。
“寶貝,放學了吧,彆忘了提醒你媽明天體檢,你媽大大咧咧的,腦子裡不裝事。”
阮禛懶洋洋的:“知道啦知道啦,你已經在闌市了吧?”
阮遂川看看天色,翻滾的黑雲蓋住一半的月亮:“在了,準備回酒店休息了。”
阮禛“騰”地坐起來:“彆忘了我給魏惜的手鏈!”
阮遂川好脾氣道:“你閨蜜的禮物爸爸能忘嘛,彆操心啦,明天我讓司機給送去。”
彆墅裡,孟棠之把阮遂川送的東西收拾起來,洗了手,又跟飛去南灣大學講課的薛盛衛通了電話。
薛凜正好洗完澡,頂著一身熱氣,披好睡衣,一邊擦潮濕的頭發,一邊到廚房找水喝。
孟棠之停下跟薛盛衛的私房話,轉頭對薛凜道:“對了,跟你說件事。”
薛凜將毛巾隨意搭在頭發上,墨黑的碎發散亂支棱著,他一邊倒水,一邊側目看著孟棠之:“嗯?”
他用手指勾著水杯,端起來,含了一大口,發梢的水滴滾落在睡衣領子上。
孟棠之正色道:“全國百佳學生乾部,你們學校作為重點高中,有一個名額,校長說名額要給你。”
薛凜喝了好幾口水,然後端著杯子,側著頭,神色冷淡:“哦?”
孟棠之認真道:“你的學生工作確實做的不錯,在學生群體裡支持率也很高,但同時,你也逃晚自習,不完成作業,公然反對學校的某些規定,有時候還帶著其他學生造反。”
薛凜笑了:“到底想說什麼,直白點兒。”
孟棠之按了按眉心,歎氣:“最重要的,你這兩年綜合成績是年級第二,你當然是當之無愧的,但也有其他人有資格競爭,你們校長應該是顧忌我的身份,所以我想看看你是什麼態度。”
薛凜眼皮一垂,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擦過杯壁,那上麵,映出他濃黑的眸子。
他眼中辨不清喜怒:“魏惜啊,我班學委。”
孟棠之點頭,感慨:“對,是那女孩兒,沒想到她現在這麼優秀。”
現在這麼優秀?
薛凜輕皺了下眉,反倒對這句話情緒波動最大。
因為聽起來,好像孟棠之以前就知道魏惜似的。
但應該是他想多了,魏惜高中才從外市轉過來,哪怕她在外市學習再好,孟棠之一個本市教育局長也不可能了解。
他和魏惜的競爭關係一直存在,這也是一開始他不願意和魏惜產生交集的原因。
他不喜歡功利心太強的人,他覺得學習應該是個隨性享受的過程,但魏惜總有點跟他較勁的意思。
薛凜慢條斯理道:“我和她,其實都用不著高考加分吧。”
孟棠之:“高低也是個榮譽。”
薛凜無所謂道:“給她吧,她成績比我好。”
孟棠之:“你心裡不難受嗎,其實你想要,給你也很正常。”
薛凜失笑:“這有什麼難受的,她才是完全符合校領導,老師要求的那種學生乾部,這種榮譽不給她也太虧心了。”
畢竟他偶爾會對著乾,魏惜則一直很聽話,有時候聽話的讓人生氣。
說把榮譽給魏惜,倒不是他逞能或裝大方。
他是真不介意。
但他不確定,如果那個人不是魏惜,他會不會介意。
介意了,是因為彆人沒有魏惜這麼優秀,擁有讓他心服口服的成績,還是單純因為不是魏惜。
不過總歸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薛凜心跳陡然亂了幾分。
他手指一用力,指腹捏得有些發白,杯中的水蕩了蕩。
這諺語用的好像有點問題,雖然魏惜跟他在一個班,但也不算是......不算是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