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1 / 2)

瑰色危機 消失綠緹 25989 字 8個月前

十一月中旬,薑頌辛的代理律師向法院遞交證據,提起財產重新分割的訴訟。

次年五月開庭,終於有了結果。

法院判定魏銘啟惡意轉移婚前財產,並為過錯方致使婚姻破裂,勒令他即日起儘快將重新分割的財產歸還前妻薑頌辛。

庭上,薑頌辛捂著臉哭了。

不知道是為了遲到的公正,還是因這段狼藉的婚姻終於有了結局。

魏惜作為近親家屬圍觀了整場開庭,哪怕心裡已經有數了,但在雙方律師辯駁的過程中,她還是緊張得滿手都是汗,一顆心好像不會跳動了。

最後法官宣布薑頌辛勝訴,她硬憋著的一口氣才順過來,心跳,血流,全都通暢了。

其實她也很想哭。

這段時間過得太累太心酸了,她很多時候都不敢回首,那些小心翼翼攢著錢,給薑頌辛衝藥店卡的日子,那些瞞著老師家長,在灰色地帶賺外快拋棄自尊的日子。

但過去了,就真的過去了,曾經再多的痛苦,都在勝利的這一刻,像縷煙一樣散了。

薑頌辛淚如雨下,她卻哭不出來了。

她走過去,緊緊摟住媽媽,輕拍她的背,像十六歲那年在商業街那樣,告訴她:“你永遠有我,我保護你。”

魏純宇也像走失許久,終於找到家的小獸一樣,跪在地上,伏在薑頌辛膝頭,脊背隨著嗚咽輕輕顫動著。

他分明已經長得很高大了,但蜷縮在薑頌辛身邊,卻沒有任何突兀,就好像,他們從沒走散過。

他們恍惚又回到了打離婚官司那天,那天薑頌辛可謂一敗塗地,她不僅沒有與魏銘啟抗爭的資本,也沒有反抗的氣力。

那天正好是陰天,濃雲滾滾,霧氣濛濛,庭上彌漫著陰涼潮意和看不見光明的未來。

魏惜像個精致呆板的木偶,坐在薑頌辛身後,意識和精神都沉到海底。

魏銘啟領走了一步三回頭的魏純宇,留下萌生死意的薑頌辛和無力回天的她。

那時,除了求生的本能,她什麼都沒有。

走到今天,用了兩年多,一切已經截然不同。

薑頌辛一手攬著魏惜的腰,一手撫上魏純宇的頭,胸腔被充沛的親情填滿。

沒有任何一種付出是無用的,真心誰都看得到。

五號庭靠窗,此時窗簾拉開,濃鬱璀璨的陽光從窗外泄進來,照進人的眼睛。

魏惜固執的與熾烈的光線對視,直到眼睛發酸,眼前出現斑斕的光斑。

她想,以後再也不要哭了,以後,都是陽光。

魏銘啟看著兩個孩子都在薑頌辛身邊,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

他臉上再沒有成功企業家的滿麵紅光,瀟灑自信,他的眼角爬上深沉鬆弛的紋路,一張臉彌漫著灰敗的土色,梳理好的頭發不知何時被抓的狼狽淩亂,他的精氣神垮了。

想想這些年,他投資事業,投資自己,肆無忌憚地享受著人生,看不起身為家庭主婦的結發妻子。

他覺得她什麼都沒做,這個家有好的生活,全部是他的功勞,他本該享受一些男人都愛的。

但他現在終於惶恐地意識到,薑頌辛投資的,是下一代。

他本該驕傲,自己的兩個孩子聰明清醒,膽大心細,甚至能夠忍辱負重,一點點從他身邊搜集證據。

可這驕傲不屬於他,他成了他們成長過程中,第一麵推倒的看似堅不可摧的壁壘。

對一向高高在上的人來說,被打敗實在是太難接受的事情了。

哪怕他不會因此流落街頭,他還是有安然度過下半輩子的資產,但他又好像什麼都失去了。

事業,家庭,親情。

人走到中年,居然一路走一路丟,最後什麼都沒剩下。

魏惜輕輕鬆開薑頌辛,她走到魏銘啟麵前,居高臨下,看著頹然坐在椅子上的魏銘啟。

她一開始隻是靜靜看著,並未說話。

魏銘啟忐忑地抬起頭,用一種迷茫的,哀求的,懺悔的眼神看著魏惜。

失去太多之後,渴望挽回是本能。

他很清楚,這個家的精神支柱是魏惜。

他顫巍巍地伸出手,想拉住女兒白皙纖細的手指,就像小時候他領著她去動物園,帶著她去海灘浮潛那樣。

他曾經也擁有女兒不遺餘力的愛。

魏惜見他抬頭,終於動了動唇,很平淡地說了一句:“你老了。”

魏銘啟唇色灰白,手指垂了下去。

自那以後,他大概失去了鬥誌,在六月高考之前,將目前能拿出來的錢付給了薑頌辛。

還有一些不動產和股權,一時之間周轉不開,或是周轉損失太大,他跟薑頌辛商量,會儘量在年底前付清。

薑頌辛同意了。

這半年,薑頌辛的賬號也慢慢做起來了。

在公司的運營和推廣下,她在平台有了九十萬粉絲,平均兩三天出一個視頻,直播一次,不算累,但很充實。

在平台粉絲的讚美和需要中,薑頌辛漸漸找回了自信,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了。

有次直播恰巧遇到一家新手父母的寶寶喝奶嗆到,喘不上氣,薑頌辛直接連麥指導,成功幫助了孩子,這讓她小火出圈了一次。

金蘇瑜的美容店作為魏銘啟的實際投資,需要補償給薑頌辛一半,金蘇瑜當前住的大彆墅,也是用魏銘啟和薑頌辛的婚內財產買的,需要賠一半。

魏銘啟拿不出錢,隻好把彆墅掛牌出售,帶著金蘇瑜和魏純宇臨時找了個公寓。

雖然明知道魏純宇的心已經在薑頌辛那邊了,但當初畢竟把魏純宇判給了他,魏純宇還有一年才成年,他必須負起贍養義務。

金蘇瑜崩潰了。

原本應該屬於她的東西,突然之間少了大半,彆墅沒了,住在公寓裡還要跟魏銘啟的兒子朝夕相處。

魏純宇在訴訟時徹底跟他們撕破了臉,如今金蘇瑜在家待著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魏銘啟年紀大了,魏純宇發起飆來,兩個人誰都扛不住。

但金蘇瑜這些年專注修煉勾引魏銘啟的本事,對於經濟資產是一竅不通,現在想為自己爭取權益都難。

她也奔四了,此時感受到了莫大的危機感。

魏銘啟今年五十了,精子質量差,他們試了幾次都沒懷上,以後要是不做試管,大概率是沒希望了。

但他們還沒結婚,本來是要結的,但是被開發區的政府項目耽擱了,後來好不容易設計做完了,又開始打財產分割官司,更沒心情結婚了。

魏銘啟現在有兩個親生孩子,且都已經長大,很快就能獨當一麵。

等魏銘啟再老一點,現在的家業早晚會被兩個孩子接手,她連橫插一腳的機會都沒有。

仔細想想,這麼多年她跟著魏銘啟,一開始魏銘啟不打算離婚,更不想要私生子與那對姐弟爭家產,所以兩人就不尷不尬的處著。

後來魏銘啟被前妻發現了,氣急敗壞終於離了婚,但因為防前妻防習慣了,也開始防著她,那些轉移的資產一直沒收回來。

再然後,魏銘啟終於想重新擁有家庭,也終於完全信任她了,又被倆孩子擺了一道。

金蘇瑜蹉跎了最好的年華,算計了近十年,最後一紙判決,她還要把努力積攢的資產還給前妻。

太不值了,太失敗了。

再看看魏銘啟,已經沒了昔日成功人士的魅力,成了普普通通發福的中年男人。

金蘇瑜對他的態度也開始冷淡了。

不過她又不敢離開,畢竟她也慢慢老了,而魏銘啟還有點剩餘價值。

兩人隻能繼續各揣心事的苟且著。

魏銘啟的錢打過來,魏惜好像一瞬間又變成了有錢人家的小公主。

魏純宇將她曾經掛鹹魚的漂亮衣服和首飾都還了回來,她的衣櫃已經滿的塞不下了。

近三年的時光倏忽而過,仿佛一場夢,醒過來,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但她知道,在這三年的節點裡,她還是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留下了無法彌補的遺憾。

天意弄人,讓她和薛凜重逢在他們差距最大的時候,讓她的愛情葬送在了時間的縫隙裡。

六月七日,高考。

魏惜氣定神閒地走入考場,又沒有波瀾地走出來。

考試題沒有超出預料的難,都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

她想,應該是個不錯的成績。

兩天的考試結束,校領導,年級主任,班主任直接把她叫到辦公室,開始對照標準答案估分。

盛華一中已經五年沒有出過省狀元了,學校領導壓力特彆大,每年去省裡開會都覺得低人一等。

今年他們把全部希望都壓在了魏惜身上。

魏惜覺得有點好笑,他們看起來,比她這個考生還要緊張。

她不小心做錯什麼,韓春平的哀嚎比平時罵人時還響亮。

但是還好,她發揮極其穩定,分數大概708,現在就看其他重點高中的尖子如何了。

韓春平給她估完分,跟領導說:“今年咱們學校應該考的不錯,我班薛凜也......”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看了魏惜一眼。

魏惜平靜地垂著眸,好像對韓春平說的毫不在意,但隻有她自己知道,韓春平提到他名字的那刻,她下意識繃緊了小腿。

韓春平繼續說:“我班薛凜估分隻比魏惜低五分,也發揮的非常穩定,還有蔣偉治,估了690,楊純柏681......今年我班top2保守估計能進六個。”

校領導點點頭,表揚她:“還是韓老師帶的好,每年都帶出這麼多優秀學子,為盛華爭光,為國家注入新生力量。”

韓春平笑出了花:“領導彆抬舉我了,我隻是儘了一個班主任的本分。”

出分報誌願之前,是高考生最輕鬆自在的時光了。

薛凜跟朋友連著宿醉三天,每天叫的都是不同的人,其實後來他都不知道一起喝酒的是誰了。

這時候唯一的念頭就是宣泄,釋放,好像要把這三年的壓抑和辛苦一股腦傾吐出來。

第四天中午,他從被窩裡爬出來,捏了捏發脹的太陽穴,嗅著衣服,還有揮之不去的酒味。

他去洗了個澡,然後圍著條浴巾,頂著**的頭發走出來,翻手機看今天還能找誰玩。

他靠坐在沙發上,看著通訊錄那些名字,突然被巨大的空虛包裹了。

高考之前,有學習,上課,考試壓力頂著,高考之後呢,他靠什麼填補空蕩蕩的內心?

放肆玩了三天他就膩了,如果不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就有太多的時間去回憶。

回憶魏惜,回憶無疾而終的初戀。

薛凜歎了口氣,將手機甩到一邊,仰頭望著天花板。

明知道她根本不喜歡自己,還忍不住想著她,想她接吻時的動情,想她眼尾撩撥的情態。

真是太犯賤了。

魏惜現在官司贏了,什麼都有了,人生一片坦途,他這個困難時期的炫耀資本,應該也不算是資本了。

他一邊恨她冷血,一邊又嘲弄地覺得她就該是這樣的。

她不冷血不無情,怎麼做成那麼多事呢?

要對付出軌的魏銘啟,要應付他的感情,還要保持學習成績。

薛凜都佩服她,覺得她太會時間管理了,這麼會的人,就該刀槍不入,鐵石心腸。

宋澤臣飆了三天跑車,終於過足癮了。

他到薛凜家慰問宿醉人士。

身邊這些朋友,也就宋澤臣敢在薛凜麵前一遍遍提魏惜的名字,他們畢竟都是同學。

宋澤臣抱著籃球,在薛凜家地板上一下一下的拍著,籃球砸在地麵,發出有規律的沉悶響聲,惹得人心煩。

宋澤臣一邊製造噪音,一邊問薛凜:“哎,估分都出來了,你想不想知道魏惜估了多少分?”

薛凜打遊戲的手指一頓,眼神閃爍,隨後輕描淡寫道:“無所謂。”

但等他再集中精力,已經被人拿了一血,等待複活了。

宋澤臣打量他的臉色,隨後哼笑一聲:“708,牛逼死了。”

薛凜聽到,眼瞼抖了抖,心裡卻鬆了口氣。

她發揮正常。

這一年發生這麼多事,最終都沒影響她的成績,幸好沒影響她的成績。

宋澤臣抱起籃球,隨意往地板上一坐,感歎道:“唉,你倆這成績,穩進top2了,到時候不是同校就是隔壁,嘖嘖,你說她會報哪個呢?”

薛凜這次眼睛都不抬,專注在下路跟人廝殺:“跟我無關。”

“無關就無關。”宋澤臣懶洋洋應和著,但轉頭又說,“不過明天班裡活動你總得參加吧,最後一次了,以後這幫人大概再也聚不齊了。”

薛凜放下手機,有些恍惚。

他都忘了,班級群裡之前在聊活動的事。

這事還是楊玟亦提議的,楊玟亦做了兩年的傀儡班長,沒發揮什麼作用,好不容易畢業了,魏惜終於不用管事,他順其自然地接過了班長的職責。

楊玟亦建議大家拿著班旗,到楓山看日出,等陽光刺破雲層那一刻,舉著班旗拍一張合照,多浪漫,多有意義,以後回想起來都覺得心頭一暖。

大概是畢業之後,大家都放下了很多恩怨和嫌棄,心裡滿是遺憾和不舍,所以這次沒人跳出來反對楊玟亦。

活動就這麼定下來了。

楓山是闌市北區市郊的一座矮峰,平時很多登山愛好者去爬,不管是欣賞城市風光還是呼吸天然氧吧,楓山都是不錯的選擇。

爬上去的時間也不長,走的利索一點,最多一個小時,比較合適常年在教室裡蹲著缺乏鍛煉的高中生們。

薛凜再一低頭,發現自己被隊友舉報掛機了。

他退出遊戲,輕飄飄道:“去,去吧。”

次日下午六點半,吃完了晚飯,天還亮著,全班人在楓山山腳集合。

這次來的人不算全,有那麼十來個已經跟著家裡去國外度假了,但剩下的,還有四十多個。

楊玟亦背著班旗,站在一個石凳上,跟眾人拉開點距離,扯著嗓子紅著臉喊:“大家都帶夠吃喝和帳篷了吧,今晚我們要在山頂過了,注意保暖!”

“帶啦!”

“我背了一大包呢,誰不夠吃我可以分一點。”

“這還是我第一次蹲日出,山頂有燈吧?”

“山頂燈開到淩晨三點,大概兩個小時沒亮吧,五點也就日出了。”

“走吧,還有人沒到嗎,背這麼多東西我都熱死了。”

“來我幫你背一下,女生拿那麼多乾嘛。”

......

薛凜趕到的時候,魏惜已經到了。

魏惜身為班委,這種集體活動自然也該參加。

她穿了條淡色牛仔褲,上身是件短袖,外麵披著防曬衣,打扮的乾淨利索,格外清爽。

過了三年拮據的生活,她已經不適應穿以前那些價格不菲的名牌招搖了。

但她長得好,畢業了又有時間撿起以前化妝,編頭發的技能,所以哪怕她站在距離薛凜很遠的角落,一語不發,薛凜還是一眼看到了她。

看到了,又刻意移開目光。

這種尷尬無聲無息的折磨人。

就在大部隊要上山時,隋倘帶西堯開車趕了過來。

豪車瀟灑的漂移進停車位,西堯背著粉色的斜挎包走了出來。

實驗班的人紛紛瞧過去,看了一眼不熟悉,也沒人多說什麼。

薛凜卻皺起了眉。

宋澤臣走過去,在隋倘肩頭錘了一拳:“你他媽問我行程就為了帶西堯來爬山?”

隋倘看了薛凜一眼,咳嗽一聲,佯裝理直氣壯:“乾嘛呀,哥們兒不能來?”

宋澤臣回頭看薛凜的臉色,薛凜臉色果然不好,但楓山畢竟是麵向大眾的,誰都可以來,他也管不著。

隋倘帶著西堯朝薛凜走過去,他先是親熱地勾住了薛凜的肩膀,打哈哈道:“行了,都多久了,朋友之間有什麼過不去啊。”

薛凜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楚楚可憐小心翼翼的西堯,肩膀一動,抖掉了隋倘的手:“你帶人來爬山,和我們班活動無關。”

西堯蹭到前麵,軟聲道:“阿凜,我就打算一直這麼冷著我嗎?咱們兩家的聚餐你也不去了,我媽說慶祝你高考結束一起旅遊你也推辭了,現在他們都察覺出咱倆出問題了。”

薛凜表情沒什麼波動,開口招呼宋澤臣:“走了。”

西堯緊跟兩步:“阿凜,你這樣,兩家家長都挺尷尬的,我知道是我的錯,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這件事就過不去了嗎?”

薛凜輕嗤,想說什麼,但又覺得沒有必要。

他是很重情義,但討厭被情義綁架,況且,西堯確實是讓他心情煩躁,不痛快至今的罪魁禍首。

他帶著宋澤臣去追趕大部隊了。

西堯欲言又止,表情沮喪起來。

隋倘安慰她:“他就那個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大學進了新環境就好了,談了幾個月的前女友而已,有什麼了不起。”

西堯點點頭,跟著隋倘一起追薛凜的步伐。

此時薛凜已經跟大部隊的排首距離很遠了。

魏惜就在排首。

她一邊走一邊看著兩邊的風景,看似很欣賞,心思卻全不在風景上。

她看見西堯就惡心,眼不見為淨,爬到很快。

她覺得自己本該不關心薛凜帶誰一起爬山,但腦海裡浮現他和西堯站在一起的畫麵,還是泛起洶湧的憤怒來。

早知道會遇見他們倆,她今天就不來了。

大概心裡揣著事,全部的精力都用來生氣,她一口氣爬到山頂,也沒察覺出累了,反倒有種發泄的快感。

到了山頂,太陽已經徹底落下去了,天色開始變暗,同在山頂的遊客也越來越少了。

班裡同學陸陸續續爬上來,坐在山頂涼亭休息吃東西。

魏惜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裡,站在圍欄邊,向山崖下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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