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哪位姑子落了單被當了靶子,她趙檀生餘生難安,
檀生思慮再三,索性山不來就她,她便去就山,她離了東嶽觀,這眼睛便也能離開東嶽觀了。
昌盛縣主打著為陳太後做法安眠的旗號將檀生火速接入宮中,昌盛縣主特在太極宮收拾了間偏殿叫檀生留宿,經清虛小道一役,宮裡頭上上下下原本對檀生持觀望態度的宮人、嬪妃們倒是紛紛透過昌盛縣主來跟檀生搭個話——國師可是禦用、清虛道長是竇皇太貴妃用,這宮裡頭又沒其他靈驗道士了,來了個挫了清虛銳氣的小道長,誰不好奇呀?
可打探歸打探,正經來尋檀生問卦看相的,倒沒多少。
檀生有些憂愁。
宮裡頭的生意不好做呀。
幸好太極宮包住宿,否則這趟生意,她得虧死。
昌盛縣主心裡頭有些急,這初夏的天,在堂內來回走動額間冒出細汗,她見檀生老神在在地端坐堂上不覺笑起來,“檀生,您好歹琢磨琢磨怎麼打開局麵才是呀。”
這高淑妃可是放出話來了,誰來尋這合真道長解卦,誰就是跟她過不去。
闔宮上下,誰敢跟高淑妃過不去?
再者說,國師可是能呼風喚雨的主兒,清虛就算是受了挫,那也有國師做靠山,有國師做靠山就是有皇帝做靠山,誰又敢輕舉妄動?
沒人上門解卦,檀生這一身糊弄人的功夫就送不出去,名聲就傳不響。皇帝久居青雲台,上哪兒知道檀生去啊!檀生見昌盛縣主廣衣長袖來回拂如,實在不忍美人蹙眉,便笑著勸解,“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何時見過大道行者出去招攬生意的?那可太墮麵兒了。”
“那便無計可施了?”昌盛縣主歎了口氣。
檀生放下茶盅,“施啊。施法施法,這法術要施展才有用啊。”
檀生說得篤定,昌盛縣主這顆心便往回放了放。
若把那慘事再來一次,她實在是經不住了。
她也不知是夢,還是她真的活了兩世。
在夢裡,她也是陳太後的侄女,信昌侯把持朝政、國師妖言惑眾,北疆韃子卷土重來,南蠻倭寇伺機而動,中原更是有長庚起義,匪類叛軍攻破內憂外患下,大昭風雨飄搖。
為穩固江山,昭德帝聽信龔國師讒言,算計她八字至陰不可嫁娶,需長守青雲台才能保皇城永定,皇帝便急吼吼地封她為聖女將她放在國師身邊,誰能料得那龔國師乃是旱澇皆通之輩——強暴她、蹂躪她,甚至叫她同時服侍國師和那清虛師徒兩人,一遍又一遍、一夜又一夜,師徒二人將她當做最低賤的娼妓,拿最下流的手段玩弄她,她卻無能為力!
陳太後也無能為力!整個陳家都無能為力!
青雲台,是這皇城裡最汙穢齷齪之地!
這皇城是這定京城裡最下作肮臟之地!
這綾羅綢緞、錦繡山河之下埋藏著枯骨與發酵後惡臭的血肉。
信昌侯賣官鬻爵、增收賦稅,一心斂財。
國師酒池肉林、草菅人命,穢亂宮闈。
她的身子,她的心肝肺全都變成了灰色,卻無力脫逃。
忍辱偷生八年,定京城破,南北直隸淪陷,這皇城被起義的山賊流寇趁亂攻破,信昌侯慌亂逃竄、國師從密道逃出,皇帝被斬殺在仙丹爐前。
整個皇城都被血腥味籠罩。
在青雲台上,她度過了人生的最後一日。
她躺在草叢裡,被那攻破皇城的流寇壓在地上,眼中隻剩下殘破的綠和俯在她身上起起伏伏的男人們的頭頂。
心好像被人擰了兩攥。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昌盛縣主彆過頭去。
這一次醒來,她終於落下今生的第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