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H原以為今天的訂婚宴無論誰來都不會遭到破壞, 因為他和芽芽對彼此的心意是最堅定的。
但是他萬萬沒料到,最終還是芽芽自己親手推翻了這次訂婚。之前還口口聲聲說要跟他永遠牽手的那個人,轉眼就改變了心意。
看見烏榕城摟著芽芽露出無奈的笑容, 易H垂頭扶額, 隻覺身心俱疲。
到底還是心理年齡太小了啊……
易H緩緩走過去,溫柔地說道:“芽芽, 我們談談。”
這場談話, 其實在訂婚之前就應該展開,是他被喜悅衝昏了頭腦,忽略了過去。
哭得滿臉都是涕淚的烏芽芽一邊擤鼻涕一邊悶悶地說道:“好哦。”
兩人走到無人的房間,相對而坐。
易H握住烏芽芽的小手,順勢幫她擦掉眼淚和鼻涕。
烏芽芽斷斷續續地說道:“易H,我,我爸爸,其實, 其實是一棵大榕樹。”
這句匪夷所思的話並未讓易H停下擦淚的動作。他隻是低低應了一聲, 語氣格外溫柔:“然後呢?”
“我的親生父母把鳥窩築在了爸爸的樹冠上。後來它們飛走了,卻再也沒飛回來,而我以一顆蛋的形態,被遺棄在鳥窩裡。
“還在沉睡中的爸爸, 感應到了我微弱的生命力,於是下意識地用葉片把我攏住了。我是在他溫暖的神力中孵化的。破殼之後,我爬出鳥巢, 呆呆地站在樹梢上,我冷, 我渴,我餓, 我無法睜眼,隻能在黑暗中探索。
“當我不小心從樹梢墜落,發出恐懼的鳴叫時,在那一瞬間,爸爸從長眠裡蘇醒。他穩穩地把我接住了,然後舉起手,將我捧回高高的枝頭。他用食指點了點我濕漉漉的腦袋,於是我不再饑渴,不再寒冷,也不再恐懼。”
烏芽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傻乎乎地笑了:“我永遠都無法忘記被他捧在手心裡的感覺,幸福和溫暖將我包圍。”
她流出更多眼淚,哽咽搖頭:“我舍不得離開他。如果嫁人代表著離開爸爸,我做不到。”
易H把沾濕的紙巾扔掉,用自己溫熱的手掌抹去小妖怪滿臉淚珠,深深歎息:“芽芽,你不用離開任何人。哪怕與我結了婚,想飛走的時候,你就可以飛走,想回來的時候,你也隨時可以回來。我永遠都會在這裡等你,我哪兒也不去。”
以前的易H絕對無法說出如此大度的話。他在乎一個人就會想方設法地去掌控對方。
但現在他可以,因為他學會了愛。愛是理解,愛是包容,愛是恒久忍耐。
所以,他什麼都可以忍耐。
“這樣對你不公平。我離開的時候,你不會難過嗎?”烏芽芽不安地搖頭。
“不,這樣很公平。你離開,我當然會難過,可是每一世都要輾轉尋找我的你,又會有多難過?我的難過,比不上你的萬分之一。
“我想著你還會回來,於是在等待的時候就會露出幸福的笑容。你想著下一世我們還會重逢,所以追尋的時候也可以很快樂。我們的心情永遠都是一樣的。我們可以為彼此堅守,你相信嗎?”
易H握住烏芽芽的雙手,輕輕晃了晃。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烏芽芽破涕而笑。
她伸出手臂把易H緊緊抱住,賴在他懷裡輕輕點頭:“我相信。我相信。我們做得到。”
“所以還是會結婚的吧?”易H繼續問。
“嗯嗯,結婚。”
“我不會阻止你回家看爸爸,你也能把我一起帶走。當然,如果爸爸願意,他完全可以和我們一起住。”
“好,我們兩邊住,我們不要讓爸爸孤單。”
“現在沒有問題了吧?”
“沒有了。”
“沒有了就讓我親一下好不好?”
“好。”
烏芽芽快樂地笑著,然後主動吻住了易H的薄唇。
易H也在低笑,回吻的時候那麼熱烈又那麼溫柔。
站在門外的烏榕城搖了搖頭,便也止不住地笑了。女兒會幸福的,他如此堅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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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記者終究還是沒把訂婚宴上的鬨劇寫成新聞,發布到網絡上。她不想毀了烏芽芽的幸福,隻因對方是烏榕城認定的女兒。
圈內所有人也都有誌一同地選擇了三緘其口。
這天,林秀竹把烏芽芽約出來,慎重其事地遞上一份合作意向書。
“你想和我合夥做生意?”烏芽芽驚訝極了。她從來沒透露過自己想做生意的口風,況且她也完全不是這塊料。
林秀竹用指尖輕輕撫著咖啡杯,語重心長地說道:“我來設計,你來營銷,你外形條件好,是標準的衣服架子,由你來推廣,我們的衣服一定賣得好。放心吧,我保你不會虧。”
“不是,我根本沒想做生意。”烏芽芽現在這個身份總是要消失的,與自己合作,林秀竹才會吃虧。
“你不想做也要做!”林秀竹極為強勢地拍桌。
來往的客人被她嚇了一跳。
烏芽芽撫了撫胸口,一副“你怎麼忽然發飆”的疑惑表情。她知道現在的林秀竹是多麼外柔內剛的一個人,如果她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那真是咬死了都不會放口。
“G,不是,你為什麼硬要逼我做生意呀?”烏芽芽歪了歪腦袋。
林秀竹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她,語氣嚴厲:“你不是烏榕城的親生女兒,這就是我為什麼硬要逼你的原因。你不能把自己的未來寄托在烏榕城和易H身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這個道理你一定要明白!
“萬一烏榕城的親生女兒找回來了,你怎麼辦?我總是要為你考慮的,我得幫你積攢一份家業,再幫你找一條退路。我要護著你的。我這一輩子總是要護著你的。看見你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林秀竹神經質地敲著桌麵,嘴裡反反複複喋喋不休地念叨。她比烏芽芽本人還要擔心她的未來。
烏芽芽聽愣了,反應過來之後才意識到,因為那一次的交集,林秀竹竟然把她放在了心尖最柔軟的地方。
她已經忘了她。可是,她卻又記得她。
冥冥之中,她總想為她做些什麼,哪怕傾其所有。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烏芽芽又想起了這句話。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又看了看坐在對麵的林秀竹,忽然就快樂地大笑起來。
在這一刻,她無比感謝爸爸的逼迫和嚴厲。若不是走上這條路,此刻的她不會明白,當善意兜兜轉轉從自己手中又回到自己手中時,那陡然增加的分量是多麼珍貴。
“謝謝你,林秀竹。”烏芽芽忽然站起身,隔著一張小小的咖啡桌,把林秀竹抱住了。
“G?”林秀竹呆了呆。
下一秒,烏芽芽低笑著說道:“林秀竹,我發現我也好喜歡你,哈哈哈。”她偏過頭,用力在林秀竹臉上印了一個響吻。
一溫婉秀麗,一豔光四射的兩個大美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這美好的畫麵惹得店內的顧客發出驚歎。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覺得這一幕好暖好暖。
林秀竹被親的臉頰通紅,腦袋發暈,烏芽芽什麼時候走的她都不知道。回神之後,她捂住自己滾燙的臉頰,開心地笑了。
烏芽芽興匆匆地回到烏宅,剛把車停穩,就看見廖璨從對麵的馬路跑過來。
“你怎麼來了?”烏芽芽跨下車。
“我要開一家畫廊,你恰好有這方麵的人脈,所以你想不想與我合作?你這家夥彆整天想著談戀愛,也要好好搞搞事業。”廖璨捶了烏芽芽一拳頭。
得,這又是一個為她的未來操碎了心的人。
烏芽芽用力抱住廖璨,又親了親對方臉頰,嗓音裡充滿快樂:“謝謝你璨璨,我今天得到好多好多禮物,我好開心!”
“什麼禮物?誰送的?易H還是你爸爸?如果很值錢的話,咱們趕緊放進銀行的保險箱裡存起來,以後說不定有急用。”
廖璨挽住烏芽芽的胳膊,親親熱熱地走進烏宅。
躲在不遠處的一輛車裡,正默默看著這一幕的朱歡歡不由握緊了雙拳。她還是不願相信烏榕城就那樣完全接納了烏芽芽,所以她天天來這邊蹲守,隻想看一看烏芽芽什麼時候會被掃地出門。
被掃地出門之後,她會不會變得像以前一樣怯懦?她會不會恐懼到惶惶不可終日?她會不會無家可歸,窮困潦倒?
朱歡歡想看見一個失魂落魄,狼狽不堪的烏芽芽,然而烏芽芽所表現出來的精神麵貌和生活狀態,卻讓朱歡歡感到極度失望。
她怎麼能笑得那麼開心?她就不會痛苦迷茫嗎?她如果還有誌氣,就應該主動離開烏家!
然而誰會舍得主動離開呢?擁有了烏榕城那樣的父親,誰舍得離開?
隻有自己這個蠢貨才會白白把那麼好的爸爸送出去!蠢貨蠢貨蠢貨!
朱歡歡握緊方向盤,怨毒地詛咒:“你怎麼不去死?啊?你怎麼不去死?”
這話既是對烏芽芽說的,也是對她自己說的。她無比憎恨以前那個貪婪的自己!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從烏家老宅裡走出來,是彭國強。他踉踉蹌蹌,暈頭暈腦,一副丟了魂的模樣。若不是烏榕城的助理下台階的時候順手扶了他一把,他肯定會直接滾下去。
朱歡歡目光微黯,總覺得彭國強的狀態有些不太對勁,而且他為什麼會來烏家?
察覺到異樣的朱歡歡正想點燃引擎追上去看看情況,卻見二樓的陽台上出現了烏榕城的身影。
他雙手撐著欄杆,遙遙遠望,俊美至極的臉龐沐浴著陽光,卻比陽光還要溫暖。在這寒冷的冬日裡,他就是朱歡歡唯一的熱源和寄望。
朱歡歡一下子就看呆了,當烏榕城從陽台上消失後,她才失魂落魄地發現,彭國強早就走了。
他為什麼會來烏宅,又為什麼會那麼傷心難過,這是一個謎。
但朱歡歡卻根本不想去探究。她滿心隻想著該如何把烏芽芽趕出去,再把自己換回來。除了這個,她完全沒有辦法思考彆的。
她對父親的渴望,已達到了一個瘋狂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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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璨打定主意要把烏芽芽引上搞事業的正途就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為她拓展交際圈的機會。她送來一張請柬,邀請烏芽芽參加蘭華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慈善拍賣會。
每一個參會人員都要拿出一件物品放到展台上去拍賣,所獲得的款項將捐贈給各大慈善基金。這是一個快速融入圈層的方法。
拿到請柬之後,烏芽芽決定畫一幅油畫去拍賣。或許是周小沁的記憶給了她強大的自信心,她竟然覺得自己一定能畫出讓爸爸都為之感到驚歎的作品。
“你畫吧,我在旁邊陪著你。”易H把一大堆文件搬到畫室,柔聲說道。
“好。”烏芽芽拿起畫筆,深深提了一口氣。
記憶告訴她,她可以,然而十分鐘後,殘酷的現實卻告訴她,她學廢了。她終於明白,記憶是記憶,技能是技能,這兩個詞聽上去很相似,卻根本不是同一個玩意兒!
“阿西吧!”烏芽芽扔掉畫筆,煩躁地抓撓頭發。
她臉上東一塊西一塊染著斑駁的油彩,看上去既狼狽又可愛。
易H抬眸看她,忍笑道:“放棄吧,我們拍賣一件古董就可以了。”
“我才不要放棄!”烏芽芽拿出手機搜了搜繪畫教程,看見一個網友竟然把墨汁塗抹在魚身上,然後拓印下來,並最終完成了一幅惟妙惟肖的畫作,頓時也產生了一個堪稱天才般的靈感。
她的本體是烏鴉呀!她為什麼不把自己塗上油彩,印在畫布上呢?
想到就乾,烏芽芽立馬變成小烏鴉,悶頭悶腦地紮進顏料裡,然後邁開小短腿,噠噠噠地走到一塊空白畫布上,展開翅膀,呈大字型整個兒拓印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