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形和聲音都像我外婆。我外婆的聲音到了中年就有氣音,外公說是肌肉力量退化。”外婆聽了之後,中氣十足地操起掃帚打過去。但那氣音卻是之後的二十幾年都消不去了。
晏玉望她一眼。每回她說起外婆的時候,她就眼裡含笑,臥蠶飽滿。但似乎都是在半夜才說起她外婆。“你沒有和父母一起生活嗎?”
她回答:“我剛出生不久,就被父母遺棄在街上。”說完,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不過,他又不是何撲玉,告訴他也無妨吧。發生關係的那天,她把他右腿仔仔細細看過,沒有紋字。
“抱歉,以後不問了。”
她無聲一笑。拿出溜溜球,“這東西,我外婆給我買過好幾個,我玩得不好,還總是丟。”
這時,紅燈亮了,晏玉側頭,靜靜看她。
荊覓玉眨眨眼,伸手捏了下他的鼻子,“你這麼看著我,我就想起外公。”她笑,“我外公很俊俏。”
“嗯,間接的讚美。”
“可是我外公很專一。”
晏玉笑著捉住她的手心親吻,“專一是什麼定義?是不同時交往多個?還是一輩子隻交往一個?”
“我是沒有立場要求後者。”畢竟有過兩位數男朋友。
“戀愛自由,彆給自己套太深的枷鎖。”
荊覓玉突然好奇,“你對未來妻子的條件裡,包括了她的過往嗎?”
“沒有條件。”
“嗯?”
“感覺對了就行。”
“其實吧,你這樣的男人,不玩多十年也定不下來。”
“難說,萬一月老昏頭砸了個彩蛋到我頭上呢。”
她掐起他的臉。“怎麼說話呢?在這種時候,就應該說,你有我就夠了!”
“是是是,有你就夠了。”
荊覓玉鬆開手,“開車,今晚睡地板吧。彆指望睡我床上。”口是心非的男人,講的話沒幾句真心——
晏玉和秦修玉的約談,在星期一。
秦修玉來十方打雜的第一天,就偷懶了。他和晏玉進去張升榮的辦公室。
秦修玉開門見山,“我以前見過你。”
“嗯。”晏玉也想起來了。
秦修玉看著他,“在拍賣會。”
那是去年的事了。
老周和荊覓玉追尋“何撲玉”到北秀。之後,老周拉著秦修玉去了拍賣會。
去到之後,老周逮住第三方代理問東問西。
荊山之玉這事,最執著的是荊覓玉,老周不得不陪她找。
秦修玉不想摻和,見老周半天不回來,他去了吸煙區。
走廊儘端,一根圓柱挑出兩米多的半室外空間。
秦修玉以為沒有人,走過圓柱才看到,弧線欄杆旁倚著一個男人。
男人側著身,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把玩著一個棕黃的長方物件。
秦修玉眸色冷然。他在老周的過往資料裡見過。這是篆刻田黃石印章,37.6克重。在兩個月前的拍賣會中,被那個名叫何撲玉的競價者,以300萬的價格拍走。
男人轉頭過來,見到秦修玉的視線停留在他的手上,他一把握緊,把印章藏在掌中。
秦修玉目光從男人的手移到他的臉。
劍眉,桃眸,懸膽鼻,涼薄唇。是一張讓人印象深刻的臉。
男人叼上煙,同時也在打量秦修玉。
秦修玉沒說話,走到牆角掏出煙,利落地點燃。
他沒理男人,也不再看男人。
男人抽完剩下的半根煙,把印章一拋,再接住。他扔掉煙頭,離開了。
過了幾天,秦修玉查到,男人來自蕪陰晏家。
秦修玉和荊覓玉一起生活14年,又分彆了12年。
重逢時其實很陌生。
荊覓玉死氣沉沉,黯淡無光。記憶裡那個追著他跑的小女孩,再也回不來了。
外婆的過世,讓他成了她回憶童年的聽眾。外公外婆的日常,隻有他和她知道。複祝的院子,複祝的歌謠,以及他們說話的口音。12年的隔閡仿佛不存在。
他和她,永遠都是外公外婆的家人。
既然外婆不希望她能順利尋找荊山之玉,那他就當沒看到那枚田黃石印章。
秦修玉不再插手此事。
隻是沒料到,過了一年,手拿印章的男人成了荊覓玉的男朋友——
秦修玉坐在單人沙發,冷聲問:“你接近她有什麼目的?”
晏玉沉吟片刻,“你們找的那件東西,我找過一段時間。不過,這東西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你也找?”
“嗯。”
“你和何撲玉什麼關係?”
“我也想知道。”晏玉稍稍眯起眼,似乎回憶了下往事。
“你不是何撲玉。”秦修玉明白過來,“準確地說,你是拍賣會的何撲玉,不是真正的何撲玉。”
“看來我那天玩的田黃石印章,你看得很仔細。”
秦修玉越來越冷,“你從何得知何撲玉這個名字?”
“無可奉告。”晏玉一哂。“我和你可沒有合作關係。”
“她知道你是誰嗎?”秦修玉知道,晏玉知道這個“她”是誰。
“她不找了,沒必要告訴她。”
“你不怕我把你的事告訴她?”
晏玉彎起壞笑,“兩年前你都隱瞞了,現在我為什麼怕?”
“和她交往是為了這事?”
“一開始是想打探荊山之玉的消息。”晏玉無聊地從櫃子抽出一張白紙,折疊起來,像是在自言自語,“有道謎題,以前解不開,心裡不自在。不過——”他折了一個紙飛機,向前一扔。“現在日子舒適,不問舊事了。”
飛機打了個轉,尖頭朝下,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