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從滿朝文武中找到敢給傅嘉說話的人不容易,找到希望他粉身碎骨不得好死的人渣,那簡直是一抓一大把。
陸闔沉默了半炷香,傳旨的李守德歎了口氣,正打算說什麼,就見憔悴不堪的將軍深深俯首,抬手接過了聖旨。
他狼狽得厲害,蒼白得像是隨時會消散,斑斑血跡隱沒在深色的衣衫上,尖削的下頜凝著汗,可接住黃卷的雙手卻穩得不像話,
“臣,遵旨。”
“唉,”李守德搖搖頭,“陛下是真生氣了,威遠侯……可要好自為之。”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陸闔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費力地起身,艱難地將身上淩亂的朝服又整理得一絲不苟,深吸一口氣,又變回了那個英明神武的大夏戰神。
隻是袍袖中緊攥著聖旨的手卻微微顫抖,用力到指節泛白。
老師……弟子無能,終究是保不住您了。
不過您放心,無論如何,陸闔定幫您守住傅家一條血脈……您若在天有靈,還請保佑那孩子平安喜樂,文采錦繡,不墮傅家門風。
陸闔心思紛亂,出宮時甚至忘了去牽馬,直到在宮門處昏昏沉沉地撞上一個人,重心不穩地踉蹌了幾步,才從悲慟的心情中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唐逸之望著他的目光複雜難明,與三天前截然不同。
想到鄭巧兒,陸闔不禁心頭一緊,勉強定了定神,才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高傲地昂首,一言不發地從唐逸之身邊繞了過去。
讓他提心吊膽的是,向來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年輕侍郎這次卻沒有發作,陸闔甚至分明能感到,刺在自己背上的目光深沉而毫不隱諱,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不可能,他告誡自己不要亂想——鄭巧兒分明已經被他嚇住,定然不敢在外亂說,況且深宮中發生的事向來讓人諱莫如深,她進宮也有段時間了,應當知道分寸……
心煩意亂的將軍沒有注意到,他身後的青年才俊目光灼亮得驚人,雙拳緊握,用儘了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自己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當麵質問。
這些文人墨客熾烈的感情、詭異浪漫的思維方式,習慣了直來直往打打殺殺的將軍,恐怕這輩子也沒法兒搞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