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朵白蓮花(13)(2 / 2)

兩人你來我往,一個嗓子有毛病,說話緩慢又沙啞,一個乾脆被封了言語,隻能靠一字一句地寫下來交流,進展十分緩慢,半天也沒能說出多少話,可兩人皆心情放鬆愉快,倒不覺得交流過程枯燥乏味。

——若是外間沒有一個時刻可能將他們分開的奪舍者虎視眈眈,那就更好了。

陸闔好容易勸得小師弟多少放下了之前的偏激念頭,又好說歹說勸他睡下——越辰顯然並不想入睡,他臉色蒼白地躺在一堆柔軟的被子裡,雙眼定定地看著陸闔,好像生怕一眨眼他就跑了似的。

今天對於越辰來說,實在是發生太多事了,他的身體和精神本來就已經十分脆弱,驟然接收這些,難免傷神得很。

而且……那個師兄,記憶中的那個師兄居然還會回來,這對越辰來說,某種意義上甚至比自己本身能得救還讓他開心,於是愈發害怕這隻是自己絕望下的一場美夢,或是那奪舍者為了折磨他想出的新招數,製造出的什麼幻境……

師兄,陸闔,他回來了呀……

終究是太過勞累,越辰堅持了半晌,便開始上下眼皮打架起來,他都忘記了自己有多長時間沒能安穩地睡上一覺。黑暗逐漸侵占了視野,越辰頭一偏,沉沉地睡了過去。

陸闔坐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漸漸的也有點困,他倒是不客氣,直接在寬敞的床上捯飭出一小片地方來自己也躺上去——作為一切的幕後實際操控者,他可一點都不用擔心什麼時候“調息完畢的奪舍者”會突然闖進來。

越辰沉睡中的臉卻漸漸皺了起來。

借由睡夢的黑暗,如同冰冷海水般的記憶翻湧著黑浪從腦海深處一湧而上,他連掙紮的機會都沒有,便被那水淹了個沒頂。

他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熟悉的痛感從身體深處自行湧現,如錐般狠狠刺入大腦,那些疼痛和屈辱……有時“陸闔”也會溫聲軟語,在騙得他暫時失神時驟然施加難以忍受的痛苦,在那些精神和身體的痛覺翻倍時肆意大笑。

越辰恍然覺得自己又躺在那一片汗水與血水形成的冰冷的濕粘中,“陸闔”抓著他後腦的長發按進水牢的深池,直到他五臟六腑都嗆滿冰水,眼前一陣陣發黑——

不僅是來源於窒息與死亡的恐懼,還有那惡心的大笑聲,一聲聲刺入心底的嘲諷……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眼前這個不是自己的師兄,過去的美好全部變作了諷刺,碾碎每一分尊嚴和反抗,他眼前全是白亮的光線,頭痛欲裂,眼睛裡幾乎都要滴出血……不是常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有時會徹底衝垮他用以保護自己的、搖搖欲墜的堤壩,慘叫——或至少是痛哼,不受控製地衝出他的喉嚨,直到嗓子嘶啞得連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青年的身體顫抖得厲害,他驟然張開眼睛,眼睛一時都對不準焦,顯得有些茫然,竟流露出一點類似於無助的情緒來,他緊緊地抓住手指間陸闔的袖口,用力到指尖的傷口再度崩裂,卻渾然不覺,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陸闔猛然驚醒。

“師弟!小辰——沒事了,沒事了,你看著我,彆怕……”

陸闔感覺喉嚨哽得難受,像堵了一柄劍在那狹小的縫隙處,將柔嫩的軟肉劃到鮮血淋漓。他拚命想要喚醒不知道陷入什麼痛苦回憶的越辰,卻連碰他都不敢,生怕這罪魁禍首的身體再給他施加更多的壓力。

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越辰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眼睛空洞洞的聚不起光,蒼白的嘴唇也抖得厲害,又被無意識地狠狠咬住,留下深深的齒痕、及至咬出破口,身體的主人卻毫無所覺,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陸闔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這樣折磨自己,他來不及多想,將手指硬生生擠入越辰齒列之間,指上的皮膚登時被咬得破開,鮮紅的血順著指縫淌下來,一滴滴雨點般滴在越辰胸襟上。

“小辰,我在這兒呢,大師兄在這兒呢……都過去了,懂麼?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

陸闔表現得更像這被越辰牙齒折磨的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他另一隻手輕而又輕地拍撫著越辰脊骨突出的背,呢喃的聲音更是柔若飄絮——也許是持續不斷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許是緊繃了許久也並未等到記憶中接踵而來的疼痛,劇烈顫動的身軀緩緩平靜了一點兒,越辰渾身都已經被冷汗濕透了,狼狽得像是剛被從水裡撈出來似的,一縷縷額發被粘在額頭頸間,烏黑的顏色與慘白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一眼望去仿佛某種邪惡的詛咒。

陸闔把人放平躺下,繼續輕喚:“小辰……”

青年深黑色的眼睛虛弱地動了動,緩緩定在他身上,眼瞳深處的光終於重又微弱地亮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約莫是最後的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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