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陸闔抬眼看到牽著鄒世函走過來的沈疆,恭恭敬敬地躬身一禮,微笑著打招呼道,“勞煩您也來為徒兒送行了。”
“為師剛剛出關,還未來得及好生考校你的功課,就又把你遠遠派到中原去,怎麼,作為師尊,難道還不該來送一送嗎?”
沈疆搖頭輕笑,目光轉到了旁邊那輛馬車上:“這馬車倒是準備得精妙,許久未見你如此講究了。”
這倒是實情,不說他師徒二人已經因為沈掌門的閉關而多年未見,便是那奪舍者占了原身的身體以來,那些生活中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清貴氣也早就不見了,若不是他還是個喜好大場麵的奢華璀璨的性子,恐怕沈疆還要以為徒兒是受了什麼刺激,或清源峰如何窮困潦倒,需要他一峰之主削減自己的吃穿用度來省錢呢。
——雖說修仙之人不該貪戀俗世繁華,但事實上修真界攀比奢靡之風比之凡間更加盛行,尤其那些名門大派,有時候你表現得太過清淨,旁人還當你門派沒落、潦倒可欺。
陸闔揚了揚眉,不動聲色地露出了些莫可奈何的苦笑,卻在沈疆察覺不對之前飛快地斂起了神色,溫言說笑幾句,便打算啟程了。
沈疆卻又將他攔了下來,陸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師尊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等……阿闔,我觀你氣息似乎有些虛浮,脈象也不若那日在大殿康健,可是近幾日行功又出了什麼岔子?”
陸闔驟然一僵。
他想要自然而然地將手腕抽回來,誰知沈疆麵上帶笑,瞪著他的目光卻是嚴厲,兩根手指好像鐵鉗一樣捏在徒兒腕上。陸闔有些瞠目,他沒想到沈掌門竟對自己觀察入微到此等境地……若真是對徒弟如此關心,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原身性情的轉變,一直被那奪舍者蒙在鼓裡呢?
真的隻是因為奪舍者的偽裝太過精湛嗎?
陸闔心中一時間飛快地轉過許多念頭,卻也未忘了演戲,他一副沒能很快想出理由的樣子,有些懵懵地張了張嘴,看上去完全是一個根本不慣於說謊,此刻卻有難言之隱什麼都說不出來的模樣。
同時眉毛稍動,甚至顯得有些委屈了。
——他現在表演的可是“好不容易”在與奪舍者的爭鬥中占了上風,能暫時控製身體的原身呢,原身是個光風霽月的端方君子,雖然暫時考慮到越辰的安危,受製於那奪舍者,可必然是不擅長說謊的。
隻希望沈掌門能看出些什麼來,到時候也好幫他洗刷罪名才是。
沈疆的唇線不易察覺地抿了抿,正想說什麼,刑堂長老秦海川的聲音卻朗朗從他們身後響了起來。
“師兄,不至於這麼依依惜彆吧?陸師侄隻是去凡世查一樁陳年舊案罷了,如今便是放眼整塊大陸修界,師侄的實力也是其中佼佼,你又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陸闔與沈疆同時轉身,掌門按在他手腕上的指頭也同時落了下去,他看到從後方趕來的秦海川,微微眯了眯眼,卻露出些高深莫測的神色。
陸闔可沒忘了,正是這位以剛正不阿聞名的、看似正直的長老,與奪舍者一起勾結魔族,陷害越辰,此時卻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享受著全派弟子的供奉尊敬……他雖沒被奪舍,是名門正派出身的道修,卻比那奪舍者也不遑多讓,甚至因為他的身份,其行為顯得更加令人不齒。
沈疆頓了頓,歎氣道:“我也是剛發現,阿闔似乎是受了什麼傷……外麵畢竟凶險,不比派中安全,我如今可隻剩下這麼一個徒兒安好了,自然患得患失了些。”
陸闔眨眨眼,笑道:“師尊不必擔心,弟子此去也不是到什麼秘境中尋訪妖獸奇寶——您若實在不放心,正巧近日派中風平浪靜,刑堂也甚是清閒,不妨勞煩秦師叔與弟子同去?他老人家查案經驗豐富,再說,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他與那秦海川對了一下目光,各自心懷鬼胎的兩個人麵上皆是不動聲色,秦海川笑了笑,也對沈疆道:“師侄說的是,這幾日我這一把老骨頭都快閒出毛病來了,借此機會出門去走一走也好,這件事情上越師侄若真有什麼冤屈,也好早日還他一個清白。”
秦海川自然是巴不得跟著去的,這件事情是他和奪舍者兩個人合謀,可兩個人渣互相之間自然不可能有多信任,要是讓陸闔一個人去,他還怕對方看時機不對,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呢。
兩個人一起去,互相之間有照應也有牽製,至於事情的真相,就讓它永遠沉在不見天日的海底好了。
沈疆猶豫片刻:“這……也好,就勞煩師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