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和祁父祁母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偶不斷說著蠱惑人心的話,企圖動搖蕭沐。蕭沐知道這兩個人偶就是原主真正的養父養母,是被邪主殺死後做成了人偶模樣。
或許真正的原主看到這一幕,會徹底崩潰,心神動蕩,任邪主控製自己。
但可惜魔沒有心。
少年麵上閃過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懷念,有掙紮也有痛苦,但最終化為堅定。他流著淚,周身靈力和妖力混雜,雙眼卻熠熠生輝,決絕得如同啼血鶯歌。
他臉上獻祭的感覺太過於強烈了,邪主竟然感覺到了幾分不安。
但是他沒有辦法在沒有給少年換完心臟之前再對他進行一次記憶清除,他的心臟會徹底崩潰的。
邪主試圖和少年溝通,少年衝上前來,一把抱住邪主,兩個人一起進了法陣中心。
蕭沐燃燒著全身的靈力和妖力,臉上一半浮現出白色的細紋,一半浮現出黑色的細紋,似人似妖,如魔如幻。
邪主隱約猜到了少年要做些什麼事情,憤怒道:
“連你都要背叛我,與我為敵麼?!”
少年的身體本就是由天才地寶構成的,對靈力一道得天獨厚,再加上他體內還有邪主本源的三分之一修為,短時間內,邪主無法掙開蕭沐。
“哢——”蕭沐的手臂在邪主的掙紮下詭異的彎曲。
邪主一頓,收斂掉心頭冒出來的不合時宜的心疼。魔卻不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他。
蕭沐抬起沾滿淚水的眼簾,丟下一句話:
“我記得之前發生的一切。”
“什麼?”
“我記得我說過的話,我心臟的跳動因你而起,我說過我會和你死在一起。”
“我從不說謊。”
邪主當場怔楞,不敢置信的看著蕭沐。
法陣徹底被激活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強大威力。
邪主感覺到底下有巨大的吸力在拉扯著他的身體,他徒然卸去所有的防備,不再抵抗。他收緊了抱著少年的手,惡狠狠的說道:
“行!你要我死,你也要陪著我一起去死!”
“你要跟著我一起下去!”
少年看著他不說話,揮手把法陣中的磐和安於樂送出去。
邪主的身體被一點點拉扯到封印中的另一個空間,他驚怒萬分的看著仍然站在原地的蕭沐:
“你騙我?!”
“啊啊啊啊啊!”
邪主憤怒的吼叫完全消失在法陣之中。
一代邪主魁儡子妖再次被封印。
“一切……都結束了麼?”文老目光恍惚的看著半跪在地上的少年。
這個少年看起來不過十八歲的樣貌,該是在家人身邊受儘寵愛的年紀。一開始他以為少年是人偶妖那一方的人,對他持著敵視態度,結果事情峰回路轉,他看向少年的情感也變得複雜了許多。
但是毫無疑問,他是英雄,是他封印了人偶妖,他救了所有的人。
不管事情到底是什麼,少年都值得他們尊敬。
啟動鎮邪陣一定要獻祭出啟陣者的生命與靈魂,這個孩子,他活不了多久了。
文老一言不發,站起身來,撫平了衣服的褶皺,直挺挺的朝少年跪下來。
言語無法表達出過多的感情,他隻能用這樣的行為向這個仍然不知姓名的少年,表達出他的感激與敬佩。
謝謝。
躺在地上的年輕靈者醒了過來,事情已經基本落幕了。
整個地上都是鮮血和打鬥過的痕跡,慘烈無比。
但年輕的靈者完全不明白事情的經過,他整個過程都沒有參與進來。他目光一轉,注意到癱在地上滿身是血的安於樂。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安於樂現在毫無反抗能力,他殺了安於樂,不僅可以報仇,還可以在靈界揚名立萬!這種作惡多端的靈者,殺了他也不會被人追究責任的!
年輕的靈者四顧,見沒人注意到安於樂這邊的情況,麵露貪婪,迫不及待的走向安於樂。
安於樂傷得厲害,直到有人走到他麵前時,他都沒有察覺。
年輕的靈者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昔日把他摁在地上羞辱的仇人現在隻能卑微的趴在他的腳下,這感覺好極了。
“安於樂,受死吧!”
安於樂手一顫,木然閉上眼睛。
被這種螻蟻殺死,他從未想過。他這回應該是真的要死了,可他腦海裡卻全部都是那個少年。
他的視線和聽覺已經模糊了,他不知道他心裡的那個少年到底如何了。
他被救出來了麼?
還是死了?
他都不知道。
死到臨頭了,他最可惜的竟然是——
他沒有親口跟他說一聲我喜歡你。
真的是……
好遺憾啊。
安於樂靜靜的等待死亡。
那一下卻始終沒有到來。
他的身上伏著一個溫暖的身體,溫暖的讓人落淚。
“……是你麼。”
伏在他身上的少年一句話都沒說。
安於樂開心的咧開嘴笑了出來,劫後餘生的笑容簡單又純粹,他的心跳一下下加快,有一句話迫不及待的要告訴給少年:
“我……!”
溫熱的帶著鐵鏽味的液體流到了安於樂的手上。
安於樂茫然的動了動手,這是……血?
蕭沐替安於樂擋了致命的一擊,本就不堪重負的心臟徹底崩潰,每一下呼吸都是沉重的負擔。
還清醒著的磐目呲欲裂,肝膽俱破,搖晃著身體跑向蕭沐這裡。
“為什麼?!為什麼要救他?!”
“你不會死的,不要死,不要死!”
他彭的一下跪在地上,低下頭磕求著靈者們:
“救救他,你們救救他!把我煉化了也好,要我的鬼珠也好!救他!”
文老不忍心再看,彆開了頭:
“對不起,是我們靈界的錯,我們救不了他。”
他閉上眼睛,一陣陣愧疚感如水般把他淹沒:
“這個人,我可以交由你們處置。”
文老將年輕的靈者交了出去,無力的做著他的補償。
這個少年救了他們靈界的所有人,而他們靈界的人最終卻催化了他的死亡。哪怕少年最終還是要死的,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死去。
他這一生,再也擺脫不了愧疚的心魔。
他們整個靈界都對不起他。
不知不覺間,尚存人性的靈者們皆淚流滿麵。
“我不信,我不信!我帶你入鬼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磐用力推開安於樂,安於樂重重摔在地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鮮血噴在他的手上,和之前一樣的溫度。
安於樂呆滯的瞳孔動了一下,似哭似笑:
“你……你怎麼了啊?”
蕭沐抬起手來,阻止了磐往他體內輸入鬼力的舉動。
他微微一笑,笑容一如往日般晴朗,溫暖著陰暗中的生物:
“我要離開了。”
“不……”
“乖,聽我說。”
“很抱歉沒有陪你們繼續走下去。”
“但是我很開心,以前都是你們保護我,這次是我保護你們了。”
少年口中吐出一個紅色的種子。
“把它種下去,替我等到花妖們醒來的那一天。”
“還有喵大人,以後不要欺負它了,它明明那麼可愛。”
少年目光溫柔,又吐出幾口帶著內臟的血塊,呼吸漸漸微弱:
“磐,你替我看看這個世界吧,它一定很美好。”
磐和安於樂屏住呼吸,一個字也不想聽漏。
“還有你,於樂,要好好的……活下去……”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飄散在空中。他的手垂了下去,再無聲息。
此後,世上再無祁易水。
魔的靈魂終於從祁易水那具孱弱的軀殼中擺脫出來,嘻嘻一笑,滿意的看著安於樂臉上幾乎崩潰的表情。
對於安於樂來說,這句話與其說是讓他好好活著,不如說是不允許他就此死去擺脫痛苦的枷鎖。
它是詛咒,是負擔。
是抽走他靈魂的最後一根稻草。
魔很少動真格,在這個世界卻認真的算計了安於樂。因為安於樂身上有一個讓魔很不爽的熟人的影子。
想起那個熟人,魔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
畢竟,魔現在不得不奔波在每一個世界尋找靈魂都是拜那人所賜。
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魔頓時興致全無,打了個哈欠。
算了算了,回去睡一覺,去下個世界放鬆下心情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