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簡直難以置信, 這幅畫是出自一個還沒有從學校畢業的學生之手!”
“難以置信, 難以置信!我從沒有見過這樣的畫風,是幻想派?是羅大師的風格?不不不, 都不對,也許有相似的地方,但它絕對是超脫的, 是獨一無二的!”
“這樣抨擊靈魂的尖銳感, 太神奇了, 已經好久沒有畫能帶給我這樣的感覺了,畫出這幅畫的人絕對是天才!我能感受到它絢麗的思想,活躍在畫紙上的靈動,他畫的是怪誕卻有序的製度麼?亦或是在描繪惡?”
一群教授級彆的老者們圍在一張畫前激烈的討論著,說到興頭上,恨不得用手腳比劃比劃。
“你們看這裡!”
老者指著畫中的怪物, 拿出小手電筒, 照射在它的身上。
在手電筒的照射下, 怪物像是披上了太陽光,流光溢彩,一切都恰好到像是真實的陽光打在了它的身上, 每一個毛發都在陽光下閃爍著光彩。
半眯著眼睛的怪物活了過來, 隨時都要從畫紙裡撲出來。
仿若實質的危險凝滯感,壓迫得畫前的人不由得冒出冷汗,沒過一會兒就把手電筒移開。
恍然間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已經屏了很久的呼吸, 忙不迭張開嘴大口吸氣呼氣。
危險能令人心生恐懼,也能刺激到人的腎上腺激素狂飆,對危險戀戀不忘。
這張畫就恰到好處的踩在這條線上,令人對它難以忘懷,自願沉淪在它構建的這種踩踏底線的危險刺激感中。
畫中的怪物令人懼怕,卻又令人向往,甚至想進入這畫中的世界,看一看這個怪異秩序的幻想林,亦或是也化作這裡頭怪誕不經的生物。
幾個老者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這張畫有足夠的資格成為這場比賽的魁首,但又有點美中不足。
美玉無瑕,這張畫越是能得到教授們的高度讚賞,它的缺陷就會越發令人心痛。
“這麼好的畫,怎麼就不好好保存呢?!”
教授們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畫紙邊緣的破損,就怕一個不小心把這張畫撕成兩半。
“還有這一塊地方,顏色怎麼處理得這麼不到位,簡直是敗筆!”
教授指著畫紙的右下角,眉頭皺得死緊,恨不得那把畫刀將這塊地方的顏料鏟去。
這張名為《獸》的畫上,整體色調詭麗,很難用一種準確的色彩來形容任何一個部位,色彩與色彩之間都是相互聯係,相互纏繞的,隻除了右下角的一塊地方。
那處隻有純粹的黑白,簡單的畫出了一個字。
‘庭’。
單提出這個字來看,確實是設計得有藝術水平,但一放到這張畫裡,就不由得讓人聯想到乾隆畫印。
原是想給這張畫打上自己的印記,卻無端端毀了一整副畫。
“這作者……好像是國美的學生施季庭,對吧。”
“有點印象,似乎是畫風景不錯的一個學生,教他的老師誇過他色彩運用得不錯,現在看來真是後生可畏,進步頗大啊。”
“就是這畫印,唉。”
教授們左右看看,還是覺得這幅畫的畫印極其礙眼,抓心撓肺的想要把這塊畫印鏟去。
“比賽過後,把這個學生叫過來交流一下吧。”
……
國美的學生施季庭出名了。
火得一塌糊塗,火出了藝術圈。
一開始隻是一個微博知名大V轉發分享了一張名為《獸》的畫,因為它充滿張力和對比的畫麵,引得無數人轉發分享。
繼而出現了許多專業人士,用著讓普通人看不懂的專業名詞從上到下把這張畫吹了一個遍,讓大眾從這張畫畫得挺好看的簡單印象變成了這張畫不僅畫得好看而且畫手還很牛逼的深刻印象。
期間還出現了幾個畫界大手子公開表明無法複製出第二張和《獸》一樣的調色,更讓這幅畫被推上了一個高峰。
許多人開始模仿這張畫,在標題上打著‘震驚,全網最像的複刻,《獸》!’這樣的旗號,促使著遊客點進去,發現視頻裡畫的根本畫不出原畫的十分之一水平時,鄙夷蹭熱度的人的同時不由得在心裡給原畫再添上一層光環。
《獸》的作者施季庭連帶著他的母校國美一起出了名,對於這類優秀學生,國美的慣例是會邀請他們進行一場校內講座,給底下的學生講一講創作心得。
施季庭應邀來到了講堂。
他難得換下了平日裡的裝扮,西裝革履,頭發一絲不苟的打著發油,比起不羈的畫家,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在商業上取得重大成就的成功人士。
他在講台上大談特談他的創作思想,說一點似是而非的話,再添上一兩句繆斯維納女神的理念,就能贏得台下一眾人崇拜讚同的眼神。
施季庭甚至還看到底下有人在拍他的視頻,用錄音筆錄他的話,女生們竊竊私語的話‘他真的好帥啊!’‘好厲害好有才華啊!’‘這個我可以啊!’。
今年新入學的被教授最看好的那個優秀新生,也拿著筆記錄他說的話,做了滿滿一頁的筆記。
“能方便透露一下調色時候的想法麼?”
施季庭優雅一笑:
“這個就是個人風格的問題了,我不太方便透露。”
“今後還能看到這樣風格的畫麼?施老師!”
多麼好聽的稱呼啊。
施季庭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分血液都在沸騰,他幾乎停不下自己的笑容,仿佛飄蕩在雲端之上。
他享受著眾人崇拜的眼神,隨便說點東西就能被人如獲至寶的銘記,然後他的名字會深深的留在裡程碑上,人人見到他都要稱呼他一聲大師。
他不能停下作畫,最好再趁著這一波熱度畫出下一張畫,再炒作一下,把現在的名氣鞏固下來。
隻要維持這個熱度,用不了兩三年,他就能成為一流畫師,不,或許會更高。
“那就期待我下一張畫吧。”
一年級優秀學生放下了筆,目光疑惑的看著信步而去施季庭。
為什麼他覺得這幅畫要表達的內容和施季庭說得完全不一樣?
他覺得這幅畫說得是卡喀亞,是犯罪、是惡德的女神,是自以為正常的異端,是立於無邊黑暗峭壁上的白綾花,是瀕臨崩壞前的最後一絲穩定。
他本來還特彆期待這場公開演講,特彆想要認識一下畫出《獸》的這位畫手,見到施季庭本人後,卻大失所望。
這個滿口誇誇而談,不著邊際,自負又傲慢的人,真的是能夠畫出這幅畫的人麼?
……
肖木已經半個月沒有去過學校了。
沒有接到任何一個電話,也沒有任何人上門找過他,安靜得隻有兩個人的聲音,還有畫筆落在畫紙上的聲音。
安靜得讓人有點害怕,卻讓肖木感覺到異常的安心。
不需要再考慮彆的東西,也拋下了彆的責任,以及逝去父母的期望。
他一天更甚一天的沉默,畫紙卻消耗得一天比一天更快。
蒼白的手指上沾滿了顏料,鴉青色碎發下掛著兩個濃濃的黑眼圈,他看起來倦怠無比,雙眼卻有著異常的光亮。
他的思想無時無刻都在狂飆著,像一個不會停歇的永動機,不斷的生產著絢麗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