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他叫了她一聲, 她沒聽見。
司逸伸手撫了一下她的劉海兒,顧逸邇條件反射的抬頭躲開,就看見司逸在衝她笑。
一時間二人對視, 相顧無言。
司逸指了指她的耳朵,示意她把耳機給取掉, 顧逸邇照做了。
他問她:“擠不擠?”
顧逸邇點了點頭。
然後司逸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顧逸邇用警惕的眼神看著他,此時地鐵剛到一站停了下來,稍稍的慣性讓她重心略不穩向前一倒,眼見著就要撞上她麵前的人。
司逸的手從間隙中伸了出來, 精準的找到了她的腰, 將她攬到了自己身前, 顧逸邇沒撞到彆人, 撞到了他。
沒控製好力道,顧逸邇吃痛的哎喲了一聲, 鼻子被撞酸了,她皺著眉捂著鼻子緩勁兒。
司逸低頭看她:“撞哪了?我看看。”
顧逸邇仰起頭看著他, 眼睛裡有點點淚光, 是剛被撞酸了泛出來的。
鼻子都被撞紅了,司逸見她這副模樣, 笑了出來:“匹諾曹啊。”
“你還笑!”顧逸邇扭了扭, “快放開我!”語氣不像責備, 像嬌嗔, 奶奶的, 像隻貓。
司逸心尖兒被撥動了一下, 尷尬的把手從她腰上放了下來,彆到了背後。
人稍微少了點,但還是隻勉強能站住而已,司逸握著扶手,怕她再不穩摔著。
可是她又不高,握著扶手過個幾站手也得酸。
司逸抓過她的一隻手,放在了自己的書包帶上,輕聲說:“抓好了。”
顧逸邇抓著他的書包帶,看著他的校服上的拉鏈拉鏈,有些不願意:“我可以握扶手。”
“我這麼大一個現成的人型扶手,你還不滿意?”司逸垂眸看她,語氣從善如流,“放心,摔了有我給你墊著呢。”
顧逸邇撇嘴:“把你壓死。”
司逸悶笑了兩聲,揶揄道:“就你這小胳膊小腿的,就是整個人完完全全壓我身上,我也死不了。”
他這話說的吊兒郎當的,顧逸邇不想回他,低著頭裝死。
司逸最喜歡做的就是乘勝追擊,低下頭朝她的耳朵吹了口氣,語氣調笑:“試試?”
顧逸邇狠狠瞪了他一眼,手捏成拳頭打在他胸上:“敢調戲爸爸!好大的膽子!”
力道跟棉花差不了多少,不痛不癢的,司逸裝模作樣的捂著胸口做出痛苦的樣子。
“啊!”
顧逸邇沒憋住,抿嘴笑了,又不想讓他看見,撇過了頭不看他。
司逸歪頭,還是抓住了她月牙兒一般的笑容,也笑了。
眼中是微微蕩起漣漪的清潭。
穿著相同校服的男女生,在擁擠的地鐵裡,麵對麵站著,他們的中間,始終隔著一厘米的距離。
很近,但又不夠近。
本能的想要再近一點,可心臟不受控製的高頻率跳動卻讓人隻能就此打住。
周圍的成年人似乎也看出了這微妙的氣氛,了然的笑了。
是青春啊。
地鐵駛到了市中心,剛剛還擁擠的車廂一下子就空出了不少。
司逸指了一個空座:“坐那去。”
顧逸邇剛坐下,她旁邊的空座就被人占滿了,司逸站在她麵前,聳了聳肩:“行吧,我站著。”
“你書包重不重,我幫你拿吧?”
司逸咧嘴笑了:“那敢情好。”於是就把書包放下來遞給她。
顧逸邇雙手拿著他的書包,黑色的,容量很大,裡頭沒什麼東西。
好像跟她的書包是同一個品牌的,不過他的是聯名款,很難買到。
她仰起頭想問司逸是怎麼買到的,卻發現司逸的臉色不太好。
此時車廂並不算擠,可是司逸的身後卻貼著一個個子不高身材微胖的大叔,明明周圍有這麼多空間,可是他偏偏就站在司逸身後,和司逸緊貼著。
大叔一手抓著扶手,一手不知道放在那裡。
司逸的眉頭越皺越緊,漸漸顯出暴怒的神色。
顧逸邇看到他的肩膀在抖。
是地鐵癡漢。
原本隻對年輕女性下手,卻不知怎麼的,盯上了司逸。
或許是因為司逸長得太好看,總之那大叔的手藏在他和司逸間,隱約能看出在猥瑣的聳動著。
司逸估計也是第一次碰見這種事,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若是女生被癡漢騷擾也就算了,大聲喊出來誰也不會說女生什麼。
可現在社會上就偏偏有一種畸形的觀念,騷擾這件事發生在同性之間,抹去了譴責,還剩下一層隱約的調笑。
顧逸邇忽然站了起來,司逸一愣,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咱們輪流坐吧。”她說道。
說著就拉住司逸的手,讓他坐下了,接著顧逸邇替司逸站在了大叔的前麵。
司逸一驚,下意識的就要拉她。
接著就聽見顧逸邇一聲尖叫。
車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
伴隨著尖叫聲,顧逸邇以秒速哭了出來,揉著眼睛一邊擦眼淚一邊用哭腔和周圍的人控訴:“他摸我屁股!”
接著那位大叔一下子成為了眾矢之的,遭受到了所有人厭惡的眼神。
“我沒有!她撒謊!”大叔極力辯解著。
顧逸邇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樣子惹人心憐:“他有!他還拿東西頂我!”
其他人一聽這話就往大叔的□□看去,果然,拉鏈被拉開了,大叔窘迫的捂住了那裡,試圖掩蓋。
大叔慌忙解釋:“我摸的不是這個女孩!是那個男孩!”說完就指著顧逸邇身後的司逸。
司逸臉色難看極了,一手攬過顧逸邇的肩讓她後退,一手捏著拳頭直接朝大叔臉上揮去,大叔痛苦的悶哼了一聲,踉蹌著後退了幾步。
“小夥子趕緊安慰安慰你女朋友吧。”
“記得報警,真是倒了黴了遇上這種變態。”
顧逸邇嚶嚶的哭著,乘人不備悄悄抬頭,衝司逸比了個wink。
她的雙眼皮長得剛剛好,隻一抬頭,眼尾上翹,顧盼生輝。
他想起第一次見麵,她詭計得逞時,就是這番調皮又機靈的模樣。
如今卻被她救了一次。
司逸略有些無奈的看著她,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真的不高,也就到他下巴。
是隻小耳朵啊。
***
在警務人員監督下,大叔鄭重道了歉,兩個人這才離開。
走出地鐵口時,天氣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街邊的商鋪已經亮起了燈,與路燈交相輝映,照亮了石磚路。
司逸問道:“你家住哪?我送你吧。”
“芙蓉花園。”
“你家也住那兒?”司逸有些驚訝,“為什麼我從來沒遇見過你?”
“你也住那?”顧逸邇比他還驚訝。
二人沉默了半晌,感歎世間緣分。
“我住我哥哥家。”顧逸邇解釋道。
司逸一下子就想起了開學典禮那天那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
“他住哪一幢?”
“住最後麵的那一棟公寓樓。”
芙蓉花園裡幾乎都是兩層的獨棟彆墅,環江,隻有一棟公寓式大樓,但是價格並不比獨棟便宜,剛開盤的時候就賣空了,他媽托了關係都沒搶到。
地鐵口就擺著一排的共享單車,司逸走到那邊去就要掃碼解鎖。
他發現顧逸邇沒動靜,奇怪道:“你怎麼了?難道你要走回去啊?”
顧逸邇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牌:“我坐公交。”
“就這麼點遠。”司逸看著離她幾米遠的顧逸邇,覺得肯定有內幕。
“沒內幕,我走了。”她說完就要走。
司逸趕忙走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顧逸邇輕輕掙脫了下,眼睛一直盯著前麵沒看他。
司逸已經發現,顧逸邇會躲閃他,一般就兩種原因,一是害羞,二是心虛。
他看了眼單車,又看了眼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會騎單車!”
“......”
“媽呀還有人讀高中了還不會騎單車的。”
“......”
顧逸邇咬唇,窘迫的瞪了他一眼,語氣有些好強:“會不會騎單車跟你有關係嗎?”
司逸看著她這副跳腳的模樣,感歎小狐狸也有老馬失蹄的一天。
其實她有軟肋,隻要抓住了,小狐狸就揚不起尾巴了。
司逸肯定不能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嘲笑顧逸邇的機會:“小時候你爸媽沒教你啊?還是你偷懶沒學?”
顧逸邇默了一會,悶聲說道:“沒人教我。”
她爸媽各自忙於工作,都以為對方教過女兒騎單車了,等鬨到離婚那一步了,才知道原本以為對方會抽出時間來陪伴女兒,結果雙方都是這麼想的,所以誰都沒有抽時間出來,等再想彌補,女兒已經長大了。
司逸一時間頓住,又問:“那你哥呢?”
“他不是我親哥,前兩年我爸再婚,他才成了我哥哥。”她的話並沒有夾雜任何委屈的情緒在當中,可他偏偏就能聽出她的一絲委屈來。
“那你不會自己學啊?”司逸彎腰將視線與她齊平,解頤而笑,“我小時候也沒人教,我就騎著單車一個人爬到山坡上,摔了再騎,騎了又摔,受了不少傷,之後就會騎了。”
顧逸邇蹙眉,沒理會他。
司逸直起身子,輕歎了一聲:“對,女孩子嬌貴,摔不得的,騎單車肯定要人扶著的。”
他原本是吊兒郎當的單肩背著書包,此時擼起了袖子將書包背好,走到那輛解了鎖的自行車麵前,試了試刹車和鈴鐺,最後又按了按座墊,滿意的點點頭,推到了顧逸邇麵前。
“書包我幫你背著。”
“乾什麼?”
“我教你。”他指了指座墊,“上車,有我在後麵給你扶著,你絕對摔不著。”
人行道上,多了這麼一抹歪歪扭扭的身影。
兩個人,一輛單車,他們的影子,在路燈下,越拉越長。
“司逸我要摔了!”
“哎你往左邊轉!要往那哪邊倒了你就往反方向轉!”
“司逸你是扶著的嗎?”
“嗯,我扶著呢。”
“你不能鬆啊。”
“嗯,我不鬆。”
“司逸前麵有車!”
“你踩刹車停啊!”
“司逸我怕!”
“怕個鬼啦,我在這呢!”
司逸沒想到,顧逸邇原來這麼話癆。
顧逸邇還不相信他,總怕他鬆手,騎個幾米就要回頭看他還在不在。
終於在一次回頭後,差點撞上行人,司逸眼疾手快的將單車往回一拉,顧逸邇失去平衡,朝側麵倒了下去。
司逸下意識的就將她接住。
他悶哼一聲,一屁股坐在了水泥地上,顧逸邇摔在了他的懷裡。
行人連忙上前過來扶兩個人:“你們沒事吧!”
司逸看著懷裡一臉懵逼的顧逸邇,又生氣又好笑,無奈的敲了敲她的額頭:“你啊你,擔心什麼呢,我不會鬆手的。”
顧逸邇自知理虧,沒說話。
行人將二人都扶了起來,笑道:“教女朋友騎單車?”
顧逸邇搶著解釋:“我是他爸爸。”
行人哈哈大笑,司逸一把按住顧逸邇的頭,尷尬的笑了:“太皮了。”
“年輕人啊~真好~”
最後二人還是勉勉強強騎到了目的地,顧逸邇趕緊跳下車,離單車遠遠地。
司逸哭笑不得:“至於嗎?它又不會咬你。”
顧逸邇攤開手:“我手都紅了。”
司逸走了過去,靠著微弱的亮光,還真發現顧逸邇雪白的手心上,有幾道紅痕。
看來是握緊了。
“根本不用花這麼大力氣,等你會騎了就不會勒著手了。”
顧逸邇有些不情願:“我已經會騎了。”
司逸挑眉:“是嗎?那我不扶著,你騎個幾米給我看看?”
顧逸邇鼓了鼓嘴,白了他一眼。
“河豚嗎你?我在這給你當免費老師,你還衝我發脾氣了。”司逸伸手就在她臉頰上戳了兩下。
她撇頭一躲。
“行了,給你吹吹。”司逸拿起她的手,低頭在她手上呼了兩口氣。
她的手很小,又很軟,白嫩嫩的,那紅痕在手心當中,看著還真有點心疼。
司逸下意識的用自己的手,將她的手心裹住。
顧逸邇這回沒躲。
那口氣吹在手心裡,引起一陣酥麻,平白讓人腿軟。
顧逸邇原來都不知道,司逸的睫毛這麼長,在他的下眼臉處落下一道扇形的陰影。
昏黃色的路燈下,他的五官柔和的不像話,從鼻尖到下巴,都刻著溫柔二字。
夜色靜謐,燈影搖曳,地上兩道清晰的人影,距離近的有些微妙。
司逸微微啟唇,低聲叫她:“耳朵。”
顧逸邇第一次,應了這個外號:“嗯。”
***
顧逸邇回家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懵懵的。
她連燈都沒開,憑著直覺換了鞋,摸黑往自己臥室走去。
在經過高寺桉的房間時,隱約聽見裡麵有動靜。
顧逸邇回過神來,提著心湊到門邊,想搞清楚到底是什麼動靜。
不是撬動櫃子的聲音,而是說話的聲音,因為隔音很好,隻聽得見嗡嗡的聲音。
兩個聲音一來一往的,房裡有兩個人。
獅子老師又來了?
如果是他來了,為什麼連客廳的燈都不開一下?
她把耳朵貼在門上,終於聽清了裡麵的對話。
“你就不能拿一件女人的衣服給我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