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不夜封閉了房屋的門窗, 凝神入定,本想要儘快修複受損的經脈,可是一提起法力, 血液中剛平息下去的躁動, 又再次翻湧起來。
他胸口的那股龍魂,似乎察覺到他的虛弱, 正趁機攻陷他的神識,試圖吞並他的魂魄。
這道龍魂,本是風水山脈中絕佳的一道龍脈, 被魔界界碑生生斬斷,又受魔界氣息滋養,千百年後竟意外化出一縷殘魂。
世間早已沒有龍這樣的神獸, 這殘破的龍魂大抵是憑借天道氣運,奪得最後一絲龍氣,殘喘於世。它的由來,還是前世逐晨告訴他的。
……彼時逐晨與他說了什麼?
風不夜的聽覺被嘶吼的龍鳴聲所霸占,那渾厚的、發泄似的怒吼,打斷了他所有的思緒,並在他腦海中繪製出一副混亂的畫麵。
各種嗜血的衝動伴隨著他逐漸飄遠的意識,自他靈魂深處溢出, 到了後麵,他的世界裡充斥著血腥味的“殺”字。
他仿佛重新回到了被魔氣肆虐的人界。
昏沉的天空、蕭瑟的寒風、荒漠似的土地,與處處高壘的屍骨。
空氣中是各種腐朽的味道, 劍尖所指, 早已分不清是敵是友。
風不夜濃黑如墨的眼睛淡淡掃過, 波瀾不驚,手指掐出靜心的法決, 欲將眼前的幻境除去。
突地,袖子叫人輕輕勾了一下,那人怯怯叫道:“師父。”
風不夜的手指猶如觸碰到了最尖銳的刀刃,輕微抽動,想要躲避。他低下頭去,看著對方那張額角冒著冷汗的臉,斂下眉目。
她身上的血腥味,濃烈地直嗆他的鼻喉,讓他一瞬間暗諷自己的昏沉,竟也會著了這樣簡單的道。
周圍已不知何時圍聚了一群修士,他們的刀劍上還帶著血漬,高舉著討伐的旗號,將兵刃對準了已無從反抗的“逐晨”。
“道君,交出這魔修!我今日定要殺了她,為我同門報仇!”“多少道友皆是罹難於魔修之手,此人不死,難以服眾,即便是徒弟也不該包庇!風不夜,你教出的徒弟,現下就將她殺了!”
“道君,她既落到你的手上,你該清理門戶才是!”
“逐晨”用力地攥住了他的手,似乎是生怕他會拒絕。
風不夜眸光閃動,低垂著的手微微發熱,好半天才道:“我會將她帶回去,好好看管。”
“不可!今日不是她死便是我亡!”
風不夜本欲將手抽回,結束這場荒謬的試煉。“逐晨”落下一道淚水,無助地將臉貼在他的手邊,希求道:“師父,我想回家。”
風不夜耳邊隻聞得她的聲音,重複了一句:“我要帶她回朝聞。”
“不行!”
所有的人都變得麵目可憎起來,猙獰地叫囂,要讓她葬身於此。
瀚虛劍也開始震顫,劍身上殺意蓬勃,誘導著他將劍意指向那群凶殘的修士。
不是的。
風不夜心道。
逐晨根本不願意與他回去。
因此他才生這心魔。想將人帶回去,困起來,叫她好好聽話。他不想再在劍陣上見到逐晨,聽她說什麼“不同道”、“不同路”。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可以共存的道?逐晨太過天真。所謂的尊重,是由力量得來的,不是退讓。
她才不會如此,卑微地,聽話地,求著他帶她回去。
然而當劍氣殺來時,風不夜還是揮袖將它擋下。
他視野中的人,仿佛完全變了一副樣貌,還長著那些他熟悉的臉,卻再不似平日的和顏悅色,嘴唇一張一合,吞^吐著最殘酷的用詞。
他知這些人,不過都是他心魔所幻,他不該在神識中起了殺意。可那龍魂偏要與他作對,催使著周圍的修士,招招致命,劈向他身側的人。
風不夜默然而立,指尖扣在“逐晨”的手腕上,本就白皙的皮膚外麵,暴突起根根青筋。他目光沉得可怕,瞳孔中倒映著縮小的人影與閃爍的劍光。
“師父!”
聲音重疊,一道響在他身前,還有一道似從天外而來。
兩聲混在一起,風不夜分辨不清,隻聽出了其中的驚慌與恐懼。
他手指一鬆,在最後的一刹那,身體仿若失去控製,待回神時,瀚虛劍已飛了出去。
這一劍猶如落在他自己的身上,從脖頸到腰腹都生出一股開裂的痛楚,疼痛終於刺得他清醒了一些,可身上的魔氣也是猖狂了三分。風不夜何等高傲之人,縱是如此也不肯退卻,索性執劍迎擊上前,將麵前的人影斬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