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工作生活(1 / 2)

[小禾展信好:

我在九月十號這天第一次寫下這封信,這天恰逢中秋。你在那天看月亮了嗎?我看了,那天的月亮和去年中秋節一樣,皎潔明亮。]

宋禾不禁想到去年的中秋節,那天夜晚著實熱鬨。他們姐弟四人跟著知青院的知青們一起點燃火堆做烤肉吃,又圍在院子裡談天說地。

知青們來自五湖四海,聊到興起時還說起家鄉話。家鄉話最能引起愁思,在這本該團圓的節日裡,聊著聊著所有人便哭成一團。

他們有為了建設農村自願下鄉的,有因為每家必須要有一個孩子下鄉,而被迫下鄉的。

無論如何,在這一刻他們都想起了從小長大的地方,那個養育他們的地方。

宋禾記得自己也想起家鄉。

故鄉在一個小城中,城裡有鱗次櫛比的高樓,有四通八達的道路,也有青磚白瓦,古色古香的老街舊巷。

那是一個水鄉。

房子傍水而建,打開後門便能看到小橋流水。偶爾有撐著烏篷船,輕輕撥動流水的大爺從後門經過。

大爺見到你時會笑眯眯的,眼角滿是歲月留下的痕跡。他會從船上給你扔個橘子,說句“甜津津”,讓你放在炭火上烤了吃。

宋禾至今還能回憶起她當時的心理,她當時坐在篝火旁,望著天上圓如玉盤的月亮,想的是——

月是故鄉明。

隻是,那天的記憶中,似乎沒有陸清淮。

宋禾困惑一下,接著往下看。

陸清淮果然了解她,隻見他下文寫著:[你此時恐怕已回憶起去歲中秋了吧?隻是你記憶中肯定沒有我,然而我的記憶裡卻深深藏著你。]

宋禾頓時冒起雞皮疙瘩,不自覺地“咦”了一聲,抖抖肩膀,受不了這種土味情話。

可嫌棄歸嫌棄,她眼睛卻依舊誠實地往下瞄。

[那天你做了幾個月餅,最先練手的那個送給了我。我至今還記得月餅上的笑臉,歪歪扭扭的特彆喜人。

今年中秋,我也吃到了月餅。唯味覺論,應該是今年的月餅更勝一籌。從心論,我覺得你做的那個笑臉月餅滋味更加美妙,是無法忘懷的味道。]

宋禾突然臉紅了,他這絕對不是在誇她,而是在拐彎抹角地揶揄她。

因為那天她在山上發現幾根山葵。

山葵是啥?就是芥末啊!

而且還是賊貴的那種,跟後世超市常賣的芥末都不一樣。宋禾還藏了幾個在空間裡,就等著留到後世用呢。

那天她突然起了壞心,故意往月餅裡頭加了一點兒芥末。原本是留給大娃吃的,哪知大娃那陣子和陸清淮正是親密期,家裡有啥好吃的都得給陸清淮送一份。於是那份芥末月餅,就被大娃以宋禾的名義送了過去。

聽大娃說後,陸清淮當場便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

隻是剛嚼兩三下,整個人臉蛋“嗡”地一下便紅了起來,臉紅耳赤的。隻是那嘴巴緊緊閉住,死活不肯吐出來。

搞得大娃當時嚇一跳,以為他小陸哥哥中毒了,急急忙忙想給人家扣嗓子。

陸清淮也許是怕宋禾會將他遺忘,於是花費大篇幅來說從前的事兒。

有些事兒宋禾都忘了,可他卻連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

信整整寫了四大頁,直到最後一段時,話語中才有涉及到他現在的生活。

[……就像我當初和你說的一樣,現在無法告知你我的地址。若你要回信,回到寄信地址便可。你不必擔心我,我的生活很好,我更希望你的生活能遂心如意,期待來日再見!]

宋禾站了好一會兒,終於仔細地把這封信給完。

等再走動時,卻發覺腿已經麻了。

她坐在椅子上又看了一遍,真沒從信裡找到一絲關於陸清淮在哪裡,正在做什麼工作的線索。他像是故意回避一般,隻言片語都沒在紙上透露。

宋禾提起筆,剛想往紙上寫回信,門外便傳來下課鈴聲。

下節課便是她的課,宋禾趕緊把信件收好塞到包裡去,又將布包放到抽屜中。

“冷死了冷死!”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幾個女老師便哈著白氣搓著手,一路小跑進來。

蔡淳抖著身體,硬是擠在宋禾的座位上,然後把那雙手往宋禾暖手瓶上塞。

她的手就跟冰塊一樣,宋禾觸碰一下都跟觸電一般,趕緊躲開,乾脆把整個暖手瓶給她。

蔡淳舒服地發出一聲喟歎:“哇,真舒服啊這裡頭,外邊兒的風是刺骨的,吹得人骨子發疼。”

宋禾羨慕道:“你馬上就可以回家啦,我還得上一節課才能回去呢。”

她們幼兒園招收的老師不少,因為時間緊急,這些老師招收進來後,不但得接受培訓,還得要去給小孩們上課。

宋禾也是如此,也得給小孩們上課。

主要差彆在她不需要接受培訓,而是負責培訓老師。

蔡淳和宋禾是一樣的。

她幾年前畢業於首都師範大學,之前在源陽市的高中裡擔任語文老師。

但運動來臨後,老師可是個高危職業,特彆是她這種高中語文老師。

蔡淳在眼睜睜看到兩位同事因為一些小事而被人上綱上線,被昔日的學生拉去□□後,她就被嚇得辭職了。

寧願在家裡蹲著,她都不願意再去學校。

用她的話說,現在的學校就是一個狂熱場。老師站在講台上,不像老師,而像是個接受審判的犯人。

當你和學生的身份發生轉變時,你就要承受住幾十雙審判你的目光。

但凡你惹到他們,使他們不高興了,他們便會拿出大字報。

有段時間全校大部分學生都陷入瘋狂,那種瘋狂是能夠人傳人的。蔡淳覺得她能逃過一劫,還是因為懷了孕。

蔡淳生完小孩後便著實受不了那個環境了,每天上班時心理壓力都大得很,搞得整個人都快崩潰。再加上兩個同事的事情,於是提出辭職。

隻是辭職後,便沒了資金來源。

她家經濟條件不樂觀,她的父母與丈夫的父母都無法幫襯他們的小家。

她家裡還有一個三歲的孩子,與一個一歲大的嬰兒!

丈夫原先是在機械廠做事,每月工資有三十多元,隻是這錢也不足以養活整個家。小閨女因為她在懷孕時心情不好、又時常受到驚嚇的原因,身體有些弱,飲食上需要格外精細些。

每天都得要牛奶、雞蛋、大白米,閨女精細得現在還在吃米粉!

就在蔡淳因為坐吃山空而無比苦惱時,昔日大學老師陳教授給她寄了一份信。

老師這是給她介紹工作了,什麼工作呢?

幼師啊?

聽著就無比安全的教師崗位!

每月工資也和她從前差不多,而且還有宿舍,宿舍更有五十幾平!

蔡淳在和丈夫爹娘商量後,便同意了陳教授的邀請,來到平和縣。

她丈夫也找人活動了一下,從機械廠中調到了平和縣的拖拉機廠。

蔡淳是個特彆有朝氣的一個姑娘,歲數還比宋禾大了兩歲,可瞧著卻天真許多。

宋禾有時都在想,她能好好地從學校出來,沒有被任何一個學生針對過,也許就是因為她性格實在是好,那些學生都不忍心欺負這個老師。

蔡淳待了一會兒,等身體暖和點後,便把暖手瓶還給宋禾,隻是宋禾這會兒也得去上課了。

宋禾看眼手表,說道:“等你走了幫我灌個熱水,然後塞到這個棉套子裡頭。”

“好的好的,你放心去吧!”

蔡淳聽完又把暖手瓶抱得緊緊地,揮揮手目送宋禾離開。

她們這個幼兒園包括那些正接受培訓的幼師和保育員,足足有三十幾個老師。

三十幾個老師自然不可能擠在一間辦公室內,她這兒辦公室中就隻有八位老師。

而她們八位老師,又涇渭分明的分成了兩派。

不是因為其他的事兒,而是因為除了宋禾和蔡淳外,其他人都是需要接受培訓的老師。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宋禾和蔡淳也是她們六個小姑娘的老師,自然玩不到一起。

就連辦公室的座位分布,也是她六人要擠在一起,完全不敢與她和宋禾坐在一塊兒。

這不會擠得慌嗎?

蔡淳覺得來到辦公室後大家就是同事了,怎麼會害怕她們呢?

此刻宋禾趕去上課,六個姑娘也得趕去上課,辦公室中又隻剩下她一人。

在一個稍大的教室裡,宋禾正在給講台底下十八個姑娘講課。

這間教室迎著光,比辦公室來得更亮堂。

而且辦公室中還有電燈,有時連晚上都得來上課。

“咱們上次是講到幼兒遊戲這一塊,之前講的是遊戲自主性,接下來要把愉悅性,假想性和非功利性講了。”

宋禾在黑板上寫下幾行大字,下麵的姑娘拿起紙筆唰唰地記筆記。

她從前也給人培訓過,當時是在公社,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

那年好像是練主任請她到宣傳隊中幫忙,等幫過忙後又請她給小晴幾人培訓,後來連隔壁公社都來人了,連教室都坐不下。

宋禾大致還記得她當時上課的內容,說實話,現在想來她當時課上得不太好。

內容有些混亂,邏輯不太清楚,完全是一板一眼地學著當初老師們上課時的樣子,把記憶中的內容重新組織一下語言說給小晴她們聽。

她當時腦袋中也隻記得一些片段,要是真能按照老師所講的說給她們聽就好了,可她大概隻模仿到老師上課時的氣場。

但這次手上拿著教材,教材具體內容雖與後世不太一樣,但所表達的意思和後世卻極為相似。

“……遊戲是讓孩子們獲得愉悅感,大家設置遊戲時不需要多少深奧,不需要賣弄技巧,隻要讓孩子們玩的開心就成。你要讓他們投入,要讓他們放鬆,要讓他們脫離約束。”

宋禾慢慢走到台下,靠在講台上。

“之前說了,在遊戲裡,幼兒是不需要有負擔的。你們要提供給他們力所能及下、在保證安全情況下,最自由的環境。遊戲的玩法與規則能讓孩子們自己製定,就讓他們自己製定。”

“……幼兒擅長模仿,模仿寫生活中各種常見的職業……這就是假想性。”

宋禾在眾人記筆記時,看著她們人手一本《學前教育學》課本,旁邊又放著專門記筆記的筆記本,恍惚間,自己像是回到大學課堂一般。

她和舍友們坐一塊,在微風能從兩側窗戶貫穿的階梯教室裡,她手上拿著筆,撐著頭在認真地聽老師講課。

窗外是青翠的樹木,陽光落在綠葉上,能反出一束光芒。

再遠處就是圍著鐵網的籃球場,時而能看到好些男生在籃球場上光著膀子揮灑汗水。

宋禾當時絕對想不到幾年後她會有這個際遇,想不到她會有這麼大的蝴蝶翅膀。

什麼是進步?

宋禾在這一刻清晰的感受到了進步。

感受到了自己來到這個時代是有價值,她好像真的帶來了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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