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二樓, 數位年過半百的大師各占一隅, 或品茶、或抒發意見、或閉目沉思。
氛圍輕鬆而又愜意。
閆廷利見時機差不多了,正琢磨著把舒昕介紹給大家。
可正當他想說話時, 徐大師卻目不轉睛地盯著牆麵上的大屏幕, 發出了驚呼。
“這小女娃是誰帶來的?”
這疑惑的問句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閆廷利瞥了一眼, 敏銳地感受到了底下劍拔弩張的氛圍,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在這段時間的教導內, 他對於舒昕的性格也有了一定的了解,這孩子雖然不會主動惹是生非, 不過一旦犯到了她的頭上,她也不會心慈手軟。
“咦?這不是宋銘文嗎?老周的徒弟誒。怎麼和一個小女娃發生了衝突?”
“剛剛一直顧著聊天, 沒看到底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老徐, 你說說?”
“宋銘文連傳家寶的翡翠都拿出來了, 看樣子這陣仗不小啊。”
一樓自始至終都裝著攝像頭,裡裡外外都會被投放到二樓。
隻不過這一點,從來沒有人和他們徒弟說過, 也算側麵了解徒弟性情的一個途徑。
徐大師其實也沒聽清宋銘文與舒昕究竟說了什麼, 他儘量客觀公正地把底下發生的事情說了說,“這三清鈴實屬寶器的範疇, 但宋銘文的翡翠也價值不菲, 這下可就熱鬨嘍。”停頓了片刻, 他又重複了先前的問題, “這小女娃究竟是誰帶來的?”
閆廷利微微一笑, “是我。我瞧她天資聰穎,心裡喜歡的很,所以而在前段時間收她做了徒弟。以後你們可要對她看顧著些。”
徐大師吃了一驚。
在他們一眾人當中,閆廷利算不上最德高望重的,但他的學識與能力實屬佼佼,所以也頗有地位。
這些年不知多少人擠破了頭,毛遂自薦想當閆廷利的徒弟,可無一例外,都被對方拒絕了。
“這女娃難道比左清源還要有天賦嗎?”
坐在首位的老者,饒有興趣地瞥了一眼屏幕。
左清源的天賦在同輩中實屬上乘。
當年,有不少人欲收其為徒弟,但他偏偏鑽了牛角尖,滿心眼兒裡都是閆廷利。
可惜到最後,閆廷利都沒有鬆口,隻收了左清源當自己的外門弟子。
閆廷利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的教導,讓他充分明白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舒昕的學習進度與悟性,不是一般人可以媲美的,至少連他們這些老前輩,也比不上。
徐大師見他連謙虛都未曾有,就肯定了自己的問話,一時間大為驚奇,“你覺得她和宋銘文之間的較量,究竟誰會贏?”
這回,還不等閆廷利開口,一旁的周大師便冷笑道,“宋銘文是我最出息的弟子,三歲便跟在我的身旁,到如今已有二十年的光景。不說把我的本事學去了七分,五分也是有的。”
他的話雖然沒有說得太明白,但誰都能聽明白其中的意思。
大家頓時含笑不語。
他們這個小團體,雖然整體一致對外,但內裡的小摩擦也著實司空見慣。
周大師與閆廷利年紀相當,同樣都是少年成名,外人難免會把他們兩人放在一起比較。
隻要有比較就會有競爭,隻要有競爭就會有齟齬,哪怕到如今,半截身子快要入土,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是不大穩妥。
不過,無論是周大師還是閆廷利都知道分寸,沒鬨出什麼大的岔子。
閆廷利瞧著周大師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他頭一回主動奉承,“周大師的徒弟,自然是極好的。”
徐大師本以為兩人又要互損一回,正準備著打圓場,卻沒想到,壓根就沒鬨起來。
他笑著擺了擺手,“咱們先看著吧。”
此時此刻,宋銘文早已拿著紙筆,開始寫寫畫畫,同時並排盤起卦、推演。
他最拿手的便是六壬推斷,但六壬推斷難度相當大,從天盤變化到四課,課式繁瑣多變,過程極耗心神。
眼下,要不是為了保險起見,想要漂漂亮亮地贏過舒昕,他還不一定會選這六壬推斷。
而舒昕,卻完全沒有任何的動作。
她嘴角噙著笑意,就這麼淡然地看著宋銘文。
當然,這隻是在外人眼裡的狀態罷了,實際上她早已開了天眼。
熟悉的白霧過後,宋銘文的頭頂浮出了清晰的畫麵。
【寬敞明亮的辦公室內,熏著嫋嫋的檀香。
桌麵上擺放著一幅古畫。
宋偉華正與一神情拘謹的男人聊天,他表情如沐春風,“你的畫我已經鑒定過了,雖然是你的傳家寶,但這幅並不是乾隆的真跡。而且這類字畫市麵上很多,並不是特彆值錢,平均價值大概在3到5萬一幅,如果你願意把它交給我來賣,大概可以幫你多賣出幾萬塊錢。”
男人如喪考妣,“這怎麼可能呢?”
宋偉華眼瞼低垂,神情一派閒適,“怎麼不可能?這些年像你這一樣,把不值錢的東西當成傳家寶的人多了去。要不是看在你缺錢的份上,我才不願意親自幫你來操作。”
瞧見男人的臉色變得死氣沉沉,他又添了一句,“如果你信不過我,那就帶著你的畫離開吧。”
男人本有些狐疑,但瞧著他堅定的態度,態度到底是鬆動了,他想了想,終於點了頭,“行,那你就幫我賣。”
說完,他又瞥了一眼古畫,“這畫……”
宋偉華不疾不徐地開口,“這畫當然是留在我這裡,否則怎麼和人家談價格呢?”
男人覺得宋偉華說的有道理,麵上雖然流露出了不舍之意,但最後還是選擇聽從宋偉華的。
“那就拜托你了,可一定要幫我賣個好價錢啊。”
千叮萬囑之後,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男人離開後,宋銘文才從內間走出。
他看著桌麵上的古畫,眼裡露出了覬覦之色,同時興奮激動道,“爸,這幅畫拍賣出去,大幾千萬跑不了。咱們這是發了啊!”
本想伸手摸一摸這幅真跡,但又怕損壞。
宋偉華同樣有些興奮,但又有些擔憂,“要是東窗事發了,他來找我們的麻煩,那可怎麼辦?”
宋銘文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爸,你又不是第一次乾這樣的事情了。早在兩天前,咱們就已經把他的身家背景打聽得清清楚楚,就算他真的知道,又能奈我們何?隻要咬死他給我們的畫是假的,在沒有足夠證據的前提下,裡麵的是是非非誰能夠說得清?”
宋偉華同樣覺得自己小心過頭了,他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意,“對,你說的沒錯。”小心翼翼地把古畫卷起來,他又道,“等拍賣結束,爸再給你買個法器。”
他能夠在京市裡,穩穩當當地開著古董行,還不是靠著兒子的麵子。
所以,隻有兒子更好了,他們家才能更好。
宋銘文忙不迭地點頭。】
舒昕冷眼地瞧著這一幕,哪裡能看不出來,宋偉華這番舉止一大半都是被宋銘文給攛掇的。
在心裡否定了宋銘文的人品和心性,她又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烈日炎炎,暑氣熏蒸。
先前賣出古畫的那男人,他緊緊攥著報紙,怒氣衝衝地衝進了古董行內。
“你們老板呢?把你們老板叫出來?”
一個店員瞧著男人來者不善的模樣,連忙給身後的同事眼神示意,同時他客氣熱絡的迎了上去,“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你先來和我說一說,如果我不能解決的話再去找老板。”
男人直接把報紙甩到了桌上,“你們就是個騙子。”說到這兒,他悲憤欲絕,“先前我拿來的古畫,明明就是一副真跡。你們先騙我用10萬塊錢賤賣了,一轉眼,又賣出了8000多萬的高價。去把你們老板找出來,我要和你們老板說話。”
知道這個消息,他簡直如五雷轟頂。
8000多萬啊!就因為他的一時疏忽,就這麼平白錯失了!
如果不能把這錢拿回來,他一輩子都會活在悔恨當中。
店員對這樣的事情見識多了,處理起來也輕車熟路,他先安撫了一下對方的情緒,隨後道,“買賣買賣,既然已經做了交易,那就不能再後悔了。”
男人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放屁。我之前是來鑒定的,是你們忽悠我,我才會賣了。這和普通的買賣根本不同,我有權去告你們。”
店員又安撫了幾句。
就在這時,先前得了眼神示意的那同事匆匆地從樓上趕下來,他冷笑道,“我們老板不在,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吧。”
男人哪裡肯相信?
他胸口處憋著一股邪火,讓他整個人都喪失了理智。
“拿著我的東西賣了錢,良心過不去,就不願意見我了是不是?都說誠信做生意,你們店咋就能這麼黑?”他呼籲咆哮,“讓你們老板下來,否則我一定要讓大家都來看看,你們究竟是怎麼做生意的!”
說完,他拔腿便向門口走去。
店員哪裡能讓他做出敗壞店裡名譽的事情。
他麵色一變,連忙拽住了男人。
男人本就怒火高漲,他用力地推開店員,可這一推立刻就出了事,陸陸續續有人從四麵八方奔來,把他摁在原地。
他使出了吃奶的勁,掙脫了桎梏,眼下這情況讓他悲從中來,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肆無忌憚地在店裡發幾分。
看見古董就砸,看見字畫就撕,顯然要把今天所受的憤懣全部發泄出來。
所有人都被他的舉動驚呆了,立刻就有機靈的店員跑向了二樓,把一樓的情況據實以告。
宋偉華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一樓的動靜,不等人來稟報,就已經邁著步子往一樓走。
可瞧著一樓狼藉不堪的模樣,他險些喘不過氣。
要知道,他們古董行的定位和其他古董行不同,一樓擺放的都是精挑細選的好貨,這摔碎的瓷器、撕爛的字畫,皆價值不菲。
一時間,宋偉華的心裡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同時,並升騰出了滿腔的憤怒。
“把人給我扣下來。”
他說完這話,又連忙打了一通電話。
本來還想著放過這個男人,但是眼下,對方砸爛了這麼多的瓷器,不讓他把牢底坐穿,都對不起自家的能力。
不多久,幾位警察匆匆而來。
男人還以為來了救星,嚎啕大哭的同時,連忙把自己的冤屈說了出來,可沒想到這幾位警察沒有一個願意搭理他的,進門之後就直接和宋偉華寒暄。
隨後,直接把他帶走了。
頓時,男人整顆心都沉入了穀底。
到現在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隻要跟著那幾個警察進去了,恐怕這輩子都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了。】
藍嵐左看看宋偉華,右看看舒昕。
宋銘文倒還好說,雖然滿頭大汗,但卻是實實在在地在進行著推算,可舒昕的舉止,她怎麼也看不懂。
除了眼睛盯著宋偉華外,沒見對方有其他的行為。
藍嵐表示自己也很匪夷所思。
舒昕本以為天眼的畫麵結束了,卻沒想到,雲霧翻滾過後,又湧出了新的畫麵。
【舞池內,男男女女都在瘋狂地扭腰扭胯。
汙濁的空氣中布滿著煙酒的味道,音樂震耳欲聾。
卡座內,宋銘文單手摟著一打扮妖冶的女人,姿態迷離。
二十多歲的年紀,對於如此醉生夢死的生活,是打心眼兒裡向往的。
同時,一年輕男人討好地給他倒了杯酒,“宋大師,你看之前我拜托你的事情,什麼時候才能給我辦成啊?你放心,酬金我都已經準備好了,包你滿意。”
宋銘文眼裡劃過了躊躇之色。
師門的規矩,不可主動害人,否則,接受處罰的同時,還要被逐出師門,這樣的風險,他著實不想承擔,所以,他才一直含含糊糊,不肯給個確鑿的答案。
年輕男人見狀,臉上瞬時劃過了一抹陰霾之色,但在瞬間變幻的射燈下,完全瞧不出任何端倪。
他態度變得更好,“我沒有想要我哥的命,隻是想讓他暫時受一點傷,延緩進公司的時間罷了。要不酬金我出兩倍,宋大師,你就出出手,權當可憐我。”
宋銘文瞧著對方低三下四的態度,心裡無緣無故冒出了一股爽氣,雖然依舊躊躇,但是態度早已軟化了一半。
年輕男人自小到大察言觀色多了,立刻就摸清了宋銘文的情緒,他連忙又奉承了幾句,同時又把酬金再次翻了個倍。
宋銘文終於忍受不住誘惑,他拍了拍大腿,“行,看在你誠心相求的份上,那我就答應你。不過咱們說好,絕對不弄出人命。”
年輕男人點了點頭,但心裡卻不以為意。
他哥平時警惕心極強,如果能讓他住院,那可操作的餘地就大了。】
看到這兒,舒昕對宋銘文的觀感徹底跌入了穀底,貪財、仗勢欺人,是人品的問題。
可利用自己所學主動害人,就卑劣了,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站在這個茶館裡。
她眯了眯眼,同時催動自己的玄力,開口道,“算了這麼久,還沒算出什麼名堂,看來你也隻是沽名釣譽之輩。”
宋銘文本專心致誌沉浸在自己的推算中,一下子受到了攻擊,頓時頭痛欲裂,還帶著自己也受到了反噬。
他猛然吐出了一口鮮血,整個人的氣息頓時萎靡。
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舒昕,“你耍賴。”
這下,本看笑話的眾人,神情一個個變得凝重。
畢竟宋銘文吐出來的血是自己的精血,對他而言,打擊極大。
舒昕一臉無辜,“我好端端地站在這裡,連你的身都沒有近過,耍賴又是談何而來?”
到最後,她有些委屈,“難不成因為你什麼也推算不出來,所以就想借機賴到我的頭上?”
她的小動作做的小心翼翼,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一旁的藍嵐聞言,同樣蹙緊了眉頭,隨後說了一句公道話,“是啊,舒昕一直站在那裡看著你,的確什麼也沒有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