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尚書仆射阮溥,大長公主的親家,舊黨之首。
在這朝堂上,也隻有阮溥敢硬氣地跟裴獗說話了。
裴獗道:“阮尚書,本王說了,這封信是偽造的……”
他冷冷抿唇,又抬頭直視元尚乙。
“陛下,你說呢?”
元尚乙用力點點頭,“朕……深以為然。”
在今日上朝前,他根本不知道有這折子和信的存在,也沒有想到端太後想要問罪馮娘子。
他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兩個都是被他當成母親看待的人,他很慌亂,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但有一點,元尚乙很清楚。
馮娘子安分守己,更無心乾預朝政,隻想在花溪村,建她自己的塢堡,那樣一個睿智的人,怎會是齊國的奸細,又怎會背叛雍懷王,背叛他?
元尚乙不是很懂大人的事,但在維護馮蘊這件事上,跟裴獗是一致的。
毫不猶豫地點頭,讓裴獗很欣慰。
他回頭看著阮溥:“阮尚書說本王忤逆聖上,聖上說沒有。那當聽誰的?”
阮溥啞口無言,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隻將目光投向垂簾。
大殿上,所有人的視線也看了過去。
看向垂簾後的端太後。
尤其是徐永,眼睜睜看著最有力的證據被裴獗撕毀,他又氣又急。
“殿下……”
他輕輕出聲提示。
卻不知簾後的端太後,緊張得繃緊身子,快要嚇壞了。
沒有人會想到,裴獗會撕毀證物。
那是他的妻子寫給另一個男子的信,他怎會如此大度?
就算真的大度,可滿朝文武都在這裡,他就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嗎?
是,他不怕。
他不怕任何後果。
甚至,這本身就是他的一種試探……
裴獗有心維護他的妻子,就算有證據,他們也無能為力。
他無須做得這麼難看……
所以,他當眾撕信的行為,無非是給群臣,給她這個太後的下馬威。
權力的巔峰,是指鹿為馬,是讓人明知真相,而畏不敢言。
大殿上一片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裴獗的聲音再次響起。
“請皇太後下旨,查辦安渡郡都尉梁煥章,信義郡守陳玨,以權謀私,惡意構陷之罪……”
阮溥上前一步,“雍懷王,你這是在逼迫太後,淆亂視聽!”
裴獗不理他,加重了語氣,冷冷環視眾臣。
“請皇太後下旨,將陳玨、梁煥章革職查辦。”
“諸位愛卿……”許是大殿上的氣氛太過凝滯,好像呼吸一口,就會要人性命似的,端太後每說一個字,都仿佛用儘了力氣。
“哀家,哀家……先去更衣。容後再議。”
在她開口的時候,殿上還有臣工抱有希望。
興許太後可以立起來,鎮住裴獗,改變一人獨大的局勢。
誰也沒有想到,會聽到這樣一句沒骨氣的話。
這意味著什麼,每個人心裡都明白。
跪下了膝蓋,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服了軟,想要再強硬,比登天還難。
不知是怒其不爭的歎息,還是無力掙紮的妥協,短暫的一瞬,眾臣的表情連同站立的姿勢都變了……
從麵向丹陛上的小皇帝,變成了麵向裴獗。
馮蘊也在看他,默然凝望。
那一副睥睨眾生的樣子,就好像隻憑一雙眼,就可以將所有人踩在腳下。
他公然藐視皇權,他狂妄到連裝都不裝了……
她不由又想起城破那日,他騎在高高的戰馬上,端坐凝視,看著她的小驢車,咿呀咿呀地駛出城門,駛過他的身邊……
那時他在想什麼?
此時,他又在想什麼?
這樣的裴獗,不說敖政覺得陌生,連她也是陌生的。
“陛下,退朝吧。”裴獗說。
他站在眾臣前方,任由無聲的暗流,在群臣間流淌。
沒有兵,一個人,卻將刀光和殺氣完完全全地籠罩在這座金碧輝煌,代表著大晉最高權力的大殿上……
元尚乙小手慢慢地收緊,咽一下唾沫,“退朝。”
眾臣惶惶,一個個低下頭顱,齊齊叩拜。
可此時此刻,他們伏低的到底是龍椅上的小皇帝,還是丹陛下的雍懷王,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裴獗:“送陛下回宮!”
眾臣站定,腦子裡一陣恍惚。
這江山到底是誰的江山……
這天下又是何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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