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淡淡道:“起來吧。”
大滿搖頭,跪得誠懇而執著。
馮蘊看她一眼,坐下來,平靜地斟茶。
大滿連忙跪行過來,極是熟練地從她手上接過,就像以前做了無數次那般,將茶盞端端正正地放在馮蘊的麵前。
水流聲聲入耳。
馮蘊一言不發地打量她。
沒有責怪,沒有質問,如水的目光靜靜傾瀉,大滿仿佛從頭到腳被淋了個透心涼。
“娘子。”她雙手放在膝上,垂眉斂目。
“大滿有愧娘子,請娘子責罰。”
說著又磕一個頭,低到地麵。
馮蘊微微冷笑,“你何錯之有?”
大滿道:“兩年來不曾聯絡娘子……娘子可是怨我了?”
兩年。
原來已經兩年了。
馮蘊抬手,撫上茶盞,淡淡地道:
“人各有誌,你去了台城,便不再是我的仆女,我也左右不了你。起來說話吧,堂堂齊君寵姬,跪在我麵前,像什麼話……”
她語氣平靜。
從她把大滿送走那天,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本也沒有什麼可氣的。
“娘子。大滿有誌氣,但無貪念。也不是旁人以為的齊君寵姬……”
大滿目光切切地盯住馮蘊,雙眉微微蹙起。
“兩年來,齊君並未寵幸我。我也沒有忘記娘子的囑咐,更不是不想聯絡娘子,而是沒有機會,又怕一個不慎,弄巧成拙……”
馮蘊莞爾。
低頭,擺弄茶具。
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
大滿很是緊張,手心都有汗意。
“馮家對我嚴密監視便罷了,還有齊君……人人都道他寵幸我,其實我身邊全是他的探子,他從來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馮蘊揚了揚眉。
蕭呈多疑,她知道。
但大滿是怎麼去他身邊的,蕭呈很清楚。
“你以為你不同我聯絡,他就不懷疑你是我的人了?”
“懷疑,但他沒有實證。何況,他留我在身邊,原就是想借由我的手查探娘子的情況,我便不想遂他的願,索性斷了聯係。”
大滿咬了咬下唇,低低道:“不緊要的消息,傳遞沒有意義,緊要的消息,一旦被抓住,我的小命保不保得住暫時不說,娘子把大滿安插在齊宮的意義,就斷送了。”
馮蘊看了她一眼。
“這麼說,你查到了什麼重要情報?”
大滿看著她,點點頭。
然後,在馮蘊的目光注意下,拿起剪刀,利索地將袖口的裡襯剪開,從裡麵掏出一張字條。
紙條有燒毀的痕跡,依稀留有八個字——
“已入裴府,靜待時機。”
大滿道:“這是我偷偷從爐子裡撿回來的。”
馮蘊眯起眼,心裡暗驚。
已入裴府,是誰已入裴府?
大滿道:“齊君登基後,處處以和為貴,可是這兩年,他以各種名目,往大晉輸送了許多探子……”
她又垂下眼去。
“可惜大滿無能,想了許多法子,仍然得不到那些暗探的名冊,隻知道高至朝堂,低至民間,都有齊君的人……”
馮蘊語氣鬆緩了些。
“蕭三為人謹慎,這種事情,隻怕除了他,統共也不會超過三個人知情,怎會輕易讓你摸到底細?”
她輕撫一下燒得隻剩一角的紙條。
“你能拿到這個,已是立下大功。”
大滿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娘子……”
“長姊。”馮蘊糾正她,微微一笑,“聽說馮敬廷給你取名馮薈?既是血親,當以姐妹相稱。”
大滿的眼淚忽地便這麼掉落下來。
“長姊……”
她期期艾艾,“旁人隻看我寵冠六宮,卻不知這兩年來,為免陳夫人母女陷害,我都睡不了一個安穩覺,常常半夜裡被噩夢驚醒,生怕哪一天死於非命……”
馮蘊笑了起來。
“蕭三便由著她們猖狂?”
大滿垂了垂眸子。
“姐夫倒是護著我的……”
“姐夫?”馮蘊眼色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