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匪有備而來,運糧的小舟就停靠在後宅外的河麵上。
好在匪首說話算數,說拿一半就真的隻拿一半。
王典見狀又生出一絲慶幸,遇上的是義匪。
一半存糧換全家老小的性命,值了。
“王公不必相送,令郎明日午後自會回府。”
那匪首向王典施個禮,很有姿儀,接著手一揮,讓人拎著幾近暈厥的王大郎出門,還貼心地清理了屍體和血跡,然後客客氣氣地順走王家的五頭生豬、兩頭大牛,以及幾缸醃肉和各種吃喝用度,這才滿意地揚長而去。
“籲!可憋死我了。”
一到河心,那兩具屍體便骨碌碌爬起來,揉著胳膊詐屍。
其中一個更是巴巴地眨著眼邀功。
“女郎,小人演得可好?”
匪首沒有揭開麵巾,但眼窩可見笑意。
“很好,回去論功行賞!”
一群流匪哈哈大笑。
那兩具屍體正是常大和阿樓。
他們身上的傷是真的,全拜淳於焰所賜。流的血是假的,馮蘊親自做的血包,一刀刺過去就破了,足夠唬人。
阿樓咧著嘴巴,笑得見牙不見眼。
他很得意自己乾成了一樁大事,不是吃閒飯的人了。
“小人受傷了也能立功,很了不起。”
“多虧女郎好計。”邢丙瞥他一眼。
十二娘有膽有謀,不損一兵一卒就弄到這麼多糧食,還得了個“義匪”的美名,他很是佩服……
梅令部曲其餘人更是如此。
一個個興奮不已。
“往後我們就以此謀生了。”
“對!跟著十二娘,不怕餓肚子。”
“安渡郡還有好幾家大戶,定有存糧……”
流匪賊盜,是戰亂年代的常態。民生艱難,人在吃不飽肚子的時候,一切禮義廉恥全是空談。
一群梅令郎討論得熱火朝天,興致勃勃。
馮蘊等他們高興完了,才平靜地潑下一瓢冷水。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嗯?這是為何?”梅令郎很是不解。
深夜河風徐徐。
馮蘊望著夜下水波,涼涼地道:“久走夜路要闖鬼,乾這種營生,我們不僅不會安居樂業,能不能保住小命都另說……”
眾人的臉,當即垮下來。
“我等不懼死!”
“正是。橫豎要死,飽死總比餓死好。”
馮蘊看著他們熱血膨脹的模樣,知道是這些糧食給的底氣,當即一笑,眼裡生出些細微的寒氣來。
“王典藏糧一事,我既知情,你們以為裴獗就不知了嗎?”
眾人麵麵相覷,很是驚訝。
王家大戶,家有餘糧不奇怪,奇怪的是女郎從何處得知地下窖藏的事情?
馮蘊微微一笑。
她當然不能告訴彆人,前世去王家搶糧的人,是裴獗——王典的地窖也是裴獗親自帶人抄出來的。
在北雍軍最缺糧食的時候,城裡的大戶豪強都被抄了個遍,王典自然也逃不過,那滿滿三層大窖的糧食,當時就震驚了安渡郡,傳得沸沸揚揚……
相當於,她這是提前搶了裴大將軍的生意。
馮蘊坐在舟楫上望著漆黑的蒼穹,沒什麼表情,“往後你們都會成家立業,娶妻生子。一旦落下汙名,子孫後輩如何抬頭做人?”
“記住了!今夜的事都給我爛在肚子裡。誰敢吐出半個字……”
她看一眼阿樓,“舟上屍體便是下場。”
阿樓愣了愣,低低嗤笑。
一眾梅令郎全都笑了起來,很是快活。
“女郎聰慧,我們跟著女郎,再不怕餓肚子了。”
“是啊!有女郎在,還有裴大將軍庇護,往後誰也不怕……”
馮蘊撇了下嘴。
要讓裴大將軍知道她搶先一步劫了糧,不知是個什麼心情,還庇護她呢?
不過,她給裴獗留下一半糧食,算是好心了。
“邢丙。”馮蘊看著小舟駛入河道,低聲吩咐,“我們從花月澗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