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馮蘊睡得很不踏實。
一會是裴獗一會是蕭子偁,好像還拔了會蘿卜,挺大一個,握不下,拔不出,迷迷糊糊醒醒睡睡,等看到陽光金燦燦地透入紗簾,這才相信夢境徹底過去了。
長長紆一口氣,她喚來小滿。
“梳個驚鵠髻吧。”
小滿大滿以前不在內宅侍候,佩兒環兒四個又是府裡手腳最笨的仆女,所以才被陳夫人指派到馮蘊的房裡侍候。以前的媚香閣,就是太守府“老弱病殘癡蒙傻呆”的集合地,幾個仆女嘻嘻哈哈地笑著,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給主子梳出滿意的發髻,雀躍不已。
“女郎嬌美!”
“仆女從沒見過比女郎更出挑的女子!”
馮蘊扶一下鬢發,對著銅鏡左右看看。
“阿瑩不美嗎?”
仆女們連連搖頭,“十三娘美得小氣,不如女郎絕豔!”
以前這些話她們是不敢說的,現在府裡不再是陳夫人做主了,馮瑩也不會再踩在她們家女郎的頭上,這才敢說出實話。
等馮蘊梳洗打扮好,朝食便上桌了。
馮蘊的食案上有湯餅和白粥,其它仆女雜役全吃麥飯。因為麥麩脫得不乾淨,煮出來的麥飯便有些粗糙難咽,但這些,已經是眼下頂頂好的食物了。
至少可以管飽。
“有一口吃,我等已是好命。”
“外間樹皮都快啃光了,我們還有糧吃呢。”
“是女郎救的我們。”
馮蘊在裡屋默默聽著,推開了窗,大聲道:“一會讓灶上炙兩斤醃肉,再取些細麵來,蒸一籠麵起餅,喂養你們的好嘴。”
又吃肉?
昨日剛吃過肉啊。
這日子怕不是要美死?
眾女齊聲歡呼,“女郎好哄!”
高興過了,一個個隱隱又有些擔憂,怕好日子不能長久。畢竟女郎也在寄人籬下,要看大將軍的臉色呢。
況且,大將軍至今沒有回府,沒有寵幸過女郎。她們害怕好日子隻是一場幻夢,轉眼又要回到那冰冷陰森的大牢……
—
從小暑到立秋,是一年最炎熱的時候。
朝食結束,馮蘊就帶著人出了府。
她要盤點一下馮敬廷留在安渡的家產。
城外的田莊和土地,不知朝廷如何處理,暫時沒有辦法動手,但城裡的鋪子她覺得大有可為。
以前馮家幺房由陳夫人掌家,陳氏出身好,不缺吃穿,對錢物不太上心,心眼全用在怎麼拿捏馮敬廷、對付馮蘊去了,幺房的產業在她的手上,敗得厲害。
在安渡郡,馮家經營得最好的是玉堂春,一座清漆粉飾的酒樓。破城前,玉堂春由馮家的管事打理,戰事一起,已是人去樓空。
另外有幾個鋪子租賃給了旁人,目前有一半空置。
大部分鋪子沒有打砸的痕跡,搬不動的家夥什都還在,就是裡麵的東西被洗劫一空,一看就不是北雍軍的作派,而是內賊自盜。
但逃的逃,走的走,如今也找不著人。
為了積富發家,馮蘊準備安排人手將鋪子清理灑掃出來,等立秋後晉齊兩國的戰事塵埃落定,再擇日開張。
隻是眼下,人手很是不足……
馮蘊正愁這事,方公公帶人來了。
兩輛畫屏錦繡的香車,載著林娥、邵雪晴、苑嬌等十六美姬,每人帶兩個仆女,在二十餘兵士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停在府門,一個個華衣美服,打扮得嬌豔奪目。
“秉承太後殿下旨意,賞裴大將軍安渡郡府邸一座,姬妾十六,仆女三十二……”
世家豪族府上,蓄養三五美姬是常事,聖上給有功的臣子賞賜姬妾更是慣例,但一次賜下十六個之多,在大晉朝也是前所未有的事。
府邸是現成的,姬妾和仆女都帶來了,但糧食不見一石布絹沒有一匹,李太後的用心,可不止借花獻佛那麼簡單……
“來啊!上將軍府匾額。”
太守府的牌匾被馮蘊摘去以後,一直空著。
方公公大手一揮,幾個兵士便嘿咻嘿咻抬上來一個黑漆金字蓋著禦印紅戳的匾額,上書“大將軍府”四個大字,莊重肅目。
“都看好了,這是裴大將軍在安渡的私宅,爾等好好侍奉大將軍,不要讓人鳩占鵲巢,認錯了主子。”
原府上的人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