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微笑著,突然拿起木案上的茶盞,猛地潑到蕭榕的臉上。
“我不是隨時都有好脾氣的,長公主殿下。”
那溫熱的水漬順著蕭榕的頭發和麵頰往下滴落,蕭榕的臉紅得如同豬肝一般,委屈和羞辱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滾。
長這麼大,她何曾受過這樣的氣?
又何曾被人這般羞辱過……
看著馮蘊轉身出去,頭也不回的挺直脊背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的樣子,蕭榕哭著哭著,突然就想起了許多往事……
她記得,她們也曾這樣捉弄過馮蘊。
冬日裡天寒地凍,故意將水潑到她的身上,看她濕著衣裳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
一群女郎圍著她嘻嘻地笑,嘲弄譏誚:“原來這就是許州八郡無出其右的美人呢?”
“潑點水就失了女子閨儀,還想嫁給蕭三公子?”
“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蕭榕那時沒有起哄折辱過她,畢竟她是蕭家的女兒,做不出那樣惡毒的事。可她也沒有覺得那樣做有什麼不對。
馮蘊在她們眼裡,就是一個討厭的人。
因為她的胡言亂語,害得齊國恒曲關大敗,害得數萬將士陣亡,所有人都說她是齊國的災星,就該被千夫所指……
更何況,她還搶阿瑩的所愛,讓兄長因為與她的婚事,丟儘臉麵。
蕭榕覺得怎麼對她都是應該的,戲弄一下而已,很便宜她了……
可是,當同樣的茶水潑到她的臉上,她身為階下囚,被人旁觀受辱的一刻,這才知道,原來被人侮辱的滋味,是這般難受……
寧願死。
寧願去死。
一盞茶水她都覺得天塌了。而她們當年捉弄馮蘊,又何止一次?
在她的馬車裡放老鼠,讓她當著蕭呈的麵尖叫失儀。
宴席上絆倒她,看她摔在地上頭發淩亂衣裳不潔。
七月七扮成厲鬼闖入她的院子,把她嚇得來不及穿好衣裳光著腳往外跑。
一群人圍著她要她細說“預言何來”,問她的阿母是怎樣死的……
她們那個時候貪玩又好奇,玩得開心壞了。
從沒有人覺得這樣不對。
她也沒有想過。
更沒有料到,有朝一日會落到馮蘊的手上……
“馮蘊!”
蕭榕雙腳蹬在船板上,含淚掙紮嗚咽。
“你不要折辱我,你有仇有恨,一刀宰了我好了……”
馮蘊沒有回頭,聲音帶著河風從外麵傳進來。
“堵住她的嘴。”
又道:“用她的臭襪子。”
蕭榕瞪大眼看著走近的侍衛,眼淚滾滾而落。
“嗚……”
-
入夜,天幕被刷成一片漆色。
明明剛入冬不久,可夜裡已是極冷,風拂過來,透心的涼。
恒曲關大營裡,燈火通明。
蕭呈還沒有入睡。
接到蕭榕失蹤的消息是在兩個時辰以前,而蕭榕的信,是苗敬方才帶回來的。
他痛哭流涕的說了蕭榕被馮蘊帶走的過程,但瞞下了蕭榕自己的那些小心思。
因為這次長公主是真的被綁架了,一旦說出來,他們這些侍衛,可能小命都保不住。
馮瑩看他說得煞有介事,心裡有點好笑。
她知道蕭榕是為什麼走的,對苗敬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但為求逼真,她仍是故作緊張的樣子,紅著眼俏生生立在蕭呈跟前。
“都是妾的錯,是妾沒有看好長公主……”
蕭呈沒有說話,坐在木案前,夜燈的光暈籠罩著他頎長的身影,除了黑眸裡的光芒冷冽了幾分,幾乎看不出什麼變化。
即使……他的親妹妹被綁架了。
馮瑩沒有聽到他搭腔,說著便在自己臉上扇了一下。
“是妾不好,陛下罰莪吧。”
蕭呈淡淡地看她,“不關你的事。”
馮瑩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表情,“阿姊雖然厭惡我,但心下裝著陛下,對長公主想來也會客氣幾分……隻是,若她借機對陛下提出非分的要求,陛下當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