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蘊道:“運籌帷幄,謀略千裡。”
這話可能說到裴獗的心裡了,他目光柔和了一些。
“我非打並州不可。”
馮蘊道:“為何?”
裴獗突然反手過來,扣住她。
“可知並州是什麼地方?”
馮蘊想了想,“毗鄰恒曲關,兵家要衝。”
能說出這句話,馮蘊已不是簡單的婦人了。
然而,這顯然不是裴獗想聽的那句。
他低頭看過去,盯住馮蘊的眸子。
“你年幼時言中的戰事,就發生在並州,可還記得?”
又一個人來提醒她這件事。
馮蘊無端的戾氣便這般生了出來。
生氣時,她不想饒他。
於是一言不發地坐起來,惡狠狠盯住他,然後將他兩隻手往上一按,用力坐上去,無視裴大將軍的驚愕,蹂躪般折磨那禁區腹地高昂僨張的凶獸,不留半分情麵,更不去管他會有多難受。
瘋了!
見她不管不顧,情狀瘋癲,裴獗掐住她的腰往上提,明明可以輕而易舉製住她,手卻無力,一雙黑眸有細微的流光閃過,隱在克製的表情裡,聲音無奈而沙啞,“彆招惹,你受不住。”
馮蘊心裡窒一下。
很多記憶便湧上心來。
他沒有說錯,她知道厲害。
吃了很多苦頭,真是吃了很多苦頭的,可過程艱難一旦吃上就會十分滿足,她常會懷念這一副沙場戰陣中錘煉出來的身軀,帶著蓬勃生命力的粗礪狠意,讓人瘋,也讓人狂,讓人永生難忘。
她揚起笑,壓住他胳膊。
“將軍一說,我便腿軟,是怎麼回事?”
一雙眼綿軟多情,視線卻鋒利異常,好像下一瞬就要將他身上的鎧甲割開。
裴獗抓住她,“好好說話。”
明明是想訓斥,聲音卻無端弱了幾分。明明想將她拉開,那細弱的身子此刻卻仿佛有千斤之巨。
她坐在他身上。
挑釁的樣子,像個女王。
裴獗一身硬骨讓她磨得發酥,看著那盈盈的笑容裡,滿滿的惡意,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
“十四年前的並州一戰,姬可記得?”
“不記得了。”馮蘊沒好氣。
裴獗讓她磨得受不了,突然發了狠,拉她過來按住。馮蘊掙脫不開,扳著他的手指,拉不開就輕輕撫上去,慢撫那一根根筋絡分明的骨節……
裴獗深吸氣。
“你不想說?”
“不。”馮蘊含笑,“我這人忘性大,九歲前的經曆,都十分模糊了,何況三歲?三歲小兒,哪裡懂那些。”
裴獗問:“為何是九歲?”
馮蘊瞥一眼裴獗的眼睛,覺得他是知道答案的。
但他問,便是很在意。
“我阿母過世了。”
馮蘊低低的說,平平淡淡的表情,甚至看不出悲傷的樣子,末了,又補充一句,“為我而死。所以,我是個災星吧。對我好的人,不得好死。傷害我的人,活得好好的。”
裴獗目光落在她沒什麼情緒的臉上,慢慢鬆開她的胳膊,一言不發把她抱起來,放回被窩裡,這次很是輕柔,大人拍孩子那般,輕輕撫一下她的頭。
“睡吧。睡醒了,帶你去一個地方……”
馮蘊累了這麼久,看他還好端端的假正經,心裡那股勁兒就歇下了,人也乏了,情緒也讓他破壞完了,不輕不重地嗯一聲,便掉頭向裡,後背對著他,不再說話。
裴獗在榻沿坐了許久。
“你在生氣?”
馮蘊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裝啞巴,誰不會嗎?
裴獗沒有動彈,看著她後腦勺闔上了眼睛。
馮蘊聽著那熟悉的呼吸,腦子恍惚片刻便有了睡意……
風吹過窗欞。
天大亮了。
裴獗俯下頭看她,很專注。
無法再安穩,再冷的臉,也擋不住那長劍出鞘,勢不可當的銳利。他坐不住了,確定她睡著,起身拿起武器,推門走出去。
大滿在門外,福身行禮,“將軍。”
裴獗:“彆把你主子吵醒。”
大滿看一眼將軍冷冽的麵孔,慌亂低頭。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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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獗沒有去找濮陽九。
去隔壁等著,讓左仲傳了他來。
濮陽九正在忙碌,一聽大將軍找,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沒有耽誤,拎著藥箱便過來,順便為他帶了口吃的。
“大白天的找我,這是又受馮姬刺激了?”
裴獗黑眸微斂,沒有否認。
“就知道你!”濮陽九有點恨鐵不成鋼,嫌棄又無奈,他是想不明白的,摟著個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就算是塊冰疙瘩也該焐化了。
他不化,非得擰著。
濮陽九看著這張端起的冷臉,將人好生數落一通,翻開藥箱想拿藥,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不解地抬頭。
“妄之可是忘了?剛到並州我便將這月的藥都給你了。”
沒有聽到回答,他猛地摁下藥箱。
“全吃完了?你不要命了?”
裴獗道:“沒有。”
“沒有那你找我來做什麼?莪能怎麼幫你?”濮陽九情緒有點激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這才發現……那高大的身軀僵硬得過分,坐姿不若往常,有一點奇怪的彆扭。
他傻眼了,“你不會是……沒下去?”
裴獗沉默片刻,“可有法子?”
天爺!這是做的什麼孽。
濮陽九氣惱衝腦,想直接弄死他,語氣煩躁至極,“你不知自己是有疾之身?既不肯弄你跟她折騰什麼?你,你,你說吧,你讓兄弟怎麼幫?難不成,要我豁出去?”